这中年妇人身材微胖,穿红戴绿的,不是唐氏又是谁?

    刚才皇后娘娘赏了林书良,她本来就琢磨着要不要去皇后娘娘面前告安知锦一状——她可是受到了惊吓,脖子还被安知锦掐出了一条红印,秦子铭刚才轻描淡写,提都没提这件事,她心里却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身为尚书夫人,她在林府作威作福多年不说,盛京城中的那位官家夫人不给她三分薄面,更别说是对她动手了。

    只是,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心里到底是向着谁,若是贸然行动,恐怕不太保险。

    现在看到安知锦与皇后戴同样的手镯,冒犯皇后,而皇后脸色也颇为不好,她便当机立断,一定要把这事捅到皇后娘娘面前。一来,可以让皇后娘娘帮忙教训安知锦,二来,想必皇后娘娘现在也想使个法子让安知锦下不了台的,她这番告状,岂不正中皇后娘娘的下怀?

    如此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皇后被她吓了一跳,微微蹙起了眉头,“你是何人?”

    “小妇人正是娘娘刚才赏赐的林主事的生母,林府唐氏。”

    “原来是林夫人,起来说话吧,”皇后点点头,心中却对林源这夫人生出了一丝嫌恶,她身为国母,平日里举止端庄,仪态大方,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哭天抢地,没有半分规矩的妇人模样,“林夫人这般,可是有什么冤屈?”

    唐氏哪里知道皇后心中现在所想,她平日里在林府嚣张跋扈惯了,若是有谁不依她,她就跑到林源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连林源都拿她没办法,只好处处让着她。

    “启禀皇后娘娘,您刚才不在场,是不知道,小妇人差点就没命了。”唐氏这才站起身来,扯着衣角抹着眼泪,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怎么回事?”皇后一听她这话,脸上表情陡然一变。

    秦子铭见此,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他又岂会不知道皇室贵族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在宫宴中抢自己的风头,更何况这人是皇后娘娘,他本想着若是带安知锦去见太奶奶,太奶奶不见安知锦戴着玉镯,心中定会不悦,却忘记了这镯子的另一只乃是戴在皇后娘娘手上的。

    如今看来,唐氏定是要告安知锦的状,刚才本来也是安知锦先动手的,追究起来,也是安知锦不对,若是皇后正好借此机会给安知锦一个下马威,那安知锦只怕也是难逃责罚。

    权衡之下,秦子铭决定先发制人,遂上前一步,嬉皮笑脸道,“皇额娘,刚才王妃关心其妹心切,对林夫人说了几句重话,想是林夫人心中觉得委屈了,所以这般哭哭啼啼的。”

    说完,他微微侧过身,对唐氏躬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林夫人,阿锦她性子比较火爆,得罪之处,还望您多多见谅,小王先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

    唐氏一听秦子铭突然改口叫皇后为“皇额娘”了,心中顿时了然,他这不明摆着表明自己和皇后的亲属关系,向她施加压力,让她闭嘴的吗?可是她偏不吃这套,秦子铭在皇室中是个什么样,盛京众人皆知,她自然也清楚,这个面子,她就是不给秦子铭,秦子铭也不能拿她怎样的。

    “王爷真是好生护短,”唐氏装作根本没看到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加委屈了,“王妃娘娘刚才可不只是说了几句重话,她做了什么……在场的所有人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幕王妃做什么了?”皇后听她话里意有所指,眸光看向了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安知锦。

    “皇后娘娘,您可要为小妇人做主啊,”唐氏见皇后看向安知锦了,顿时又扑到了她面前,哭天抢地道,“幕王妃她……她刚才……她掐着小妇人的脖子,差点没把小妇人掐死……不信你看看,小妇人这脖子上,现在都还有红印呢……”

    “掐人脖子?”皇后听到她这么说,看着安知锦的眸光一暗,“幕王妃,你说,这林夫人所言,可是真的?”

    秦子铭见此,正要再替安知锦说话,却不料一直站在人群中的周氏也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后面前,“安侯府周氏参见皇后娘娘。”

    “安夫人?你又是有何要事?”

    “启禀皇后娘娘,小女刚才冲撞了林夫人,是贱妾教女无方,还望皇后娘娘责罚。”刚才安知锦对唐氏动了手,是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的,否认肯定是不可能的了,看了这么久,她自然也知道,若是皇后今晚要趁机给安知锦一个下马威,那安知锦就难逃一劫了,她也就只能先来请罪,希望皇后能放安知锦一马了。

    安玉见周氏都上前谢罪了,便也毫不犹豫地上前跪下,十分恭敬诚恳道,“是臣教女无方,与贱内无关,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看到自己的爹娘,低三下四地跪在别人面前,想要替她承担她所犯下的错,安知锦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丝复杂的感觉。

    一直以来,无论是秦子铭也好,还是安侯府那些所谓的她的亲人也罢,只因她不是原来的安知锦,所以对这些人也毫无感情,甚至觉得他们都是一群只会拖自己后腿的废物。

    可是当她有难时,这些她根本不屑一顾,只想着怎么才能摆脱的人,却都一个个的挺身而出,想去保护她。

    她当特工这么多年,可曾有谁在她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替她挡下所有的攻击?

    她拢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握着,咬紧了牙关,死死盯着春风得意的唐氏,只恨自己刚才没了结了唐氏的性命。

    可是她不能。

    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个人,所以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为所欲为了。正如孙管家那日和她说过的,她现在的身份,代表的不仅是她自己,而是整个幕王府和安侯府。

    她所做的事的一切后果,也不只是一个人承担便好,而是会连累幕王府和安侯府,连累这世上唯一会对她好的亲人。

    人,一旦有了在乎的人,就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了。

    最终,安知锦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一直以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是自己承担,也从未想过要靠别人,可是直到现在,她才终于体会到,有人疼爱,有人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好。

    “皇后娘娘,您看安夫人都亲口承认了,您可要为小妇人做主啊,”唐氏见此,心中得意不已,没想到周氏竟然自动送上门来了,平日里周氏哪里在她面前说过一句软话,若是今晚能看到周氏和安知锦一起被罚,那简直是大快人心,她这番被安知锦掐了脖子也算是值了,遂乘胜追击道,“小妇人常听百姓称赞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治理后宫有方,赏罚分明,从不徇私枉法,想必这次,娘娘定然不会因为看在王爷的面子上而有失偏颇,故意偏袒幕王妃吧。”

    唐氏这番话,自以为说的得体大方,却不知道,皇后一听,心中盛怒,一个小小的尚书夫人,竟然敢在众人面前出言威胁她,简直是胆大包天。

    可是安知锦这个人,也着实是太出风头了,今日在宫宴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若是不给她一个下马威,下次再想压压她的风头,只怕也是难了。

    心中一番计较后,皇后打定了主意,目光移到安知锦身上,正要开口,却听到身后又传来了一声太监的高呼,“太后驾到——”

    众人纷纷回过头去,果然看见身穿明黄色锦衣玉服的太后,在嬷嬷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过来。她一头银发上只是简单别了两只首饰,整个人却有着一种让人心服的雍容华贵,她慈祥的脸上带着一丝和蔼可亲的笑容,双眸中却透着一股精明。

    “参见太后,太后金安。”在场的众人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太后扫了一眼众人,目光若有若无的从唐氏身上掠过,慈祥笑道,“今日乃是除夕之夜,哀家刚才却听这边吵吵嚷嚷的,似乎有人说什么偏袒幕王妃?发生什么事了?”

    “皇额娘,没什么大事,”皇后见是太后来了,连忙走过去掺了她,小心伺候着笑道,“就是安侯爷家的丫头失足落水了,然后林尚书的儿子见义勇为给救起来了。”

    “落水?”太后一听这话,脸色微微一变,随后目光落在了站在一旁的周氏身上,关切问道,“那现在呢?没事了吧?”

    “谢太后关心,已经没事了。”周氏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答道。

    看来京中传闻不错,太后是真的很宠秦子铭,所以连带着侯爷府也能沾沾光。

    “梅香,把安侯爷家的丫头带到延寿宫去,宣太医诊治。”太后却不像皇后那般,压根没有提林书良,更别说赏赐了。

    说到底,皇后先想到林书良,也不过是因为他爹是刑部尚书。

    周氏一听这话,心中更是觉得惊喜过望,连忙道,“谢太后美意,洛儿她已经没事了,等下带她回家,让大夫开几副药就好了,不必惊动太医了。”

    “什么惊动不惊动的,他们吃着皇粮,就该办事,”太后却执意要给安知洛宣太医,“女儿家,身子骨弱,这大冬天的,在湖水里泡了那么久,万一落下个病根,下半辈子怎么办?你这当娘的,也太不负责了些。”

    “是,太后教训的是。”听着太后略带嗔怪的责备,周氏满心感激,只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天大的福气。

    这时,消失了许久的安知颜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走到秦子铭身边,挤了他一下,小声得意道,“怎么样,小爷这件事做得不错吧。”

    原来他刚一看情况不对,皇后要找安知锦的麻烦,就想着得想个法子救安知锦,而这宫中能制住皇后的,除了皇上就是太后了,皇上近些日子以来身体不如以前,再加上他本来也就不喜秦子铭,自然是不会为了幕王府的事来出头的,更何况,这事原本是一些女人家争风吃醋的琐事,若是皇上出面,多少也不太妥当。

    这样一来,最适合管这事的人就是太后了。

    太后平日里十分宠爱秦子铭,自然也知道他和秦子铭关系很好,虽然都是一样不学无术的纨绔,但每次见了他也都是十分疼爱的,所以他一说这事,太后立刻就动身前来了。

    安知颜这样一说,秦子铭立刻明白,原来这太后是安知颜请来的,刚才他一心想要护着安知锦,却把太后给忘了,若是早请了太后前来,这事也不至于这般麻烦了。

    “不错不错,改日本王请你去庭花院喝酒。”秦子铭拍拍他的肩膀,十分大方道。

    “算了吧,你一个月就十两银子,去了那也得是爷请你……”安知颜撇了撇嘴,秦子铭现在是个什么经济状况,他可是很清楚的。

    “那这落水的事,怎么又扯上幕王妃了?”吩咐人带走了安知洛后,话题便又回到了安知锦身上,太后看着站在一旁与安知颜嘻嘻笑笑的秦子铭,脸色一沉,佯装严肃道,“小铭子,你是不是又给你媳妇儿惹什么祸了?”

    “冤枉啊太奶奶,我最近可乖了。”秦子铭见太后责问他,连忙喊冤,却并不急着解释,因为他知道,这事他不说,自会有人解释的。而且从这人口中所说出来,比从他口中所说出来的公信力要高的多。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皇后笑道,“皇额娘,这事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幕王妃她关心妹妹,所以与林尚书府上的夫人争了几句。”

    现在这情况,任谁都看得出来,太后是向着幕王府的,她自然不会蠢到去替唐氏出头,而忤逆了太后的意思,这么多年,她在太后面前可都是宫里最为贤惠的孝顺媳妇。

    “哦,原来是这样,”太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看向了林书良身旁的唐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想必这位就是林家夫人了,林夫人,不是哀家偏袒幕王妃,你也是有儿女的人了,何必要和这些小辈们一般见识,小辈们年轻气盛,火气大,无意间冲撞几句也是常有的,做长辈的说几句也就罢了,哪还能揪着不放了,做长辈的,就该有长辈的度量。”

    唐氏一听这话,气得脸都快绿了,她这哪里是被冲撞了几句,安知锦刚才差点没掐死她,这可是当众行凶。

    可是太后这一上来就明显是护着幕王府的,就连皇后娘娘都不敢多说什么,她总不可能蠢到现在还扑到太后面前让太后为她做主。秦子铭的面子她可以不给,但是太后的话都说这么明白了,她能不给吗?

    这个哑巴亏,也就只好咽下去了。

    饶是心里再怎么咬牙切齿,唐氏却不得不满脸堆笑道,“太后教训得是,妾身知错了,妾身回去后一定好好反省自己,以后不与小辈计较了。”

    “嗯,这就对了,”太后见状,十分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对安知锦招了招手,“阿锦,你过来。”

    安知锦看着太后慈祥的笑脸,心中一阵感激,若不是太后及时赶到,恐怕她今晚,真的要连累爹娘受苦了,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但她真的十分讨厌别人为了保护她而被连累。

    就像那日秦子铭替她挡了那一剑。这世上,什么债都好还,唯独情债最是难还。

    她走到太后面前,感激的叫了一声,“太奶奶。”

    太后一把拉了她的手,眯着笑眼看着她手腕上的白玉镯,慈祥道,“这镯子啊,是哀家生平最宝贝的东西了,也是先皇留给哀家的唯一信物。”

    说着,太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神往之色,像是忆起了当年往事,言语之间却完全不掩饰对安知锦的喜爱之意,“也就奇了,哀家第一眼见到你就很喜欢你,就觉得这镯子应该戴在你手上……现在看来,这镯子果然该戴在你们年轻人的手上,好看!”

    说着,还把安知锦的手抬高了些,好让在场所有人都看个清楚。

    “荣华,你看看,这镯子戴在阿锦的手上是不是合适极了?”荣华乃是皇后的闺名,太后平日里总是习惯了这样叫她,宫里所有的妃嫔,也就只有她,能享受这个殊荣。

    “那是自然,皇额娘的眼光啊,一向极好。”皇后听到太后竟问起自己,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却不得不挤出一脸笑意,“阿锦本来就生的美貌,一双玉手更是皓如白雪,这镯子戴在她手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大秦一向极重孝道,别说她了,就连皇上平日里都对太后恭恭敬敬的,她更是时时刻刻要小心伺候着,顺着太后的意思,讨太后的欢心。所以在这后宫之中,太后最满意的就是她这个皇后了,这也是她的皇后之位多年来稳固牢靠的原因之一。

    听到皇后这么说,太后眼中闪过了一抹满意之色,她现在虽然年老了,但是还没老到老眼昏花,神志不清的地步,这后宫的明争暗斗,女人家的争风吃醋,风头忌讳,她比皇后清楚得多,否则她也不能在年轻的时候冠宠六宫,老了坐上这太后之位。

    其实刚才发生的事,安知颜在来的路上早就和她说了,她只是佯装不知,因为皇后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如今她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疼爱安知锦,皇后自然也就知道她的意思了,日后明面上定然不会再为难安知锦。

    “这镯子,戴在你手上也很合适,否则当年,哀家也就不会给你了,这么多年来,你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为皇上分忧解难,哀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太后说着,又一把拉了皇后的手,肯定她的功劳。

    “多谢皇额娘夸奖,这本来也是臣妾分内之事。”皇后一直有些僵硬的脸色,在听到太后当着众人这般肯定她之后,也就释然了,她心中是明白太后话里的意思的。

    不管怎样,她都是皇后,无人能取代的皇后。其他的妃嫔,无论是一时得宠也好,风头超过她也罢,却都丝毫不能撼动她的地位,她的儿子是太子,又有太后撑腰,不管皇上宠不宠她,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眼见安知锦俨然已经成了太后面前的大红人,一直没有被正眼看过一眼的德妃立刻见风使舵,一咬牙,忍着肉疼,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串夜明珠项链,塞到安知锦手中,露出一副热情熟络的样子,“阿锦,你和子铭成亲,本宫这个当娘的也没给你什么,这串项链是前几日东海进贡而来的,珠子圆润洁白,做工精致,本宫今日也是第一次戴,现在就送给你当个见面礼。”

    她这番话说得倒是不假,这串珍珠项链价值连城,还是她去皇上那里软磨硬泡了好久,皇上才赏给她的,她一直没舍得戴,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就只好忍痛割爱了。

    其他几位贵妃见状,也纷纷取下自己身上最值钱的物事,往安知锦手里塞。

    “阿锦,”皇后见其他几位贵妃都忙着巴结安知锦,自己不表示下也不行了,遂拉了安知锦的手,亲切道,“一会儿你到本宫宫里来吧,皇上近日赏了几匹夏国进贡而来的缎子,本宫还没动,正好让人给你量量,做几身新衣裳。”

    夏国盛产衣料,品质更是在各国之中盛名赫赫,广受好评,她本来是打算留着给秦辉的,如今见其他人都给安知锦塞了自己最值钱的物件,她这个当皇后的自然不能被其他贵妃比了下去。

    太后听她这么说,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她心中跟明镜似的,要在这后宫中生存,懂得察言观色,摆正自己的立场是最最基本的,而这些能当上贵妃的娘娘们,哪个不懂得这个道理。

    这也是她今晚最大的目的,她就是要让众人都知道,她不仅宠秦子铭,还很宠安知锦,如今皇后带头的各位贵妃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以后也不会有人敢轻易找幕王府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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