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陈,并非陈家之陈?”陈越低声重复,随即反问道,“崇爷爷,这是何意!”

    老者抬眼看向远方的璀璨星河,道,“十四年前,我受了重创将你带来此处,正逢陈家夫妇小儿夭折,便将你托付在他二人名下,保你平安长大。这些年来,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只是这天意难为,或许这种结果就是我陈家的命数了……”

    陈越面色沉凝,嘴唇却是微抖,“那我之陈,究竟是何处之陈?”

    老者摇了摇头,避而不谈,接着说道,“越儿,你将我枕边的那只盒子拿来。”

    陈越起身拿过,将盒子递在老者手里。老者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内里是一只流转着暗淡星芒的臂环,制式古朴,一眼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材质,另外还有一卷水蓝色卷轴,放在臂环旁边。

    “这是留给你的东西,说好了要在你十四岁星本源觉醒之时给你。卷轴上记载的是水系的功法,你可以修炼研习,但是切记不能让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看到。臂环你便当做是件普通的信物,随时带在身上,可温补星力,有助于进境。这两样东西,爷爷今日就交还给你了。”

    陈越伸手接过,手指拂过黑色的臂环,心头突然有些触动,指尖的星力亦是不受控制,微微有些流转之势。

    “爷爷有很多话想告诉你,但是不能告诉你。你如今……知道太多只是一生负累。若是有朝一日,你有了奇遇,能站在这大陆的巅峰了,便自己去探寻吧。若是不能……那就在这星辰大陆上落地生根,安然终老,将这两样东西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

    陈越怔怔,看着面前老人气若游丝的模样,心中逐渐冰凉如雪。

    “越儿,人生有命数,生老病死乃是天定纲常。老头我多活了十四年,所幸没能辜负主上所托,护着你平安至今。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地将这道血脉传承下去……老头我最大的心愿,便是有一天能回到那里……可是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一滴浑浊的眼泪,自老者眼角滑落。他慢慢转头,定定地看着窗外流转不定的天河,阖然长逝。身体瞬间化作一丛幽蓝闪烁的光点,在陈越周身环绕片刻,就逐渐隐没,再也看不到了。

    陈越伸出手,虚握了一把空气。自小悉心照料相依为命的老者,就这样如他自己所说,回归去了无妄星海。心里最后一丝眷恋孺慕随之而去,眼角的清泪隐隐流转着水蓝色星辉。

    少年,在这一刻,因得冰冷的现实,决然成长。

    他跪在老者常年静坐的那把竹椅前,恭恭敬敬地三次叩首。然后踉跄起身,双手拿起竹椅上老者留下的那方从未离身过的木牌,郑重的放入怀中。之后转身出门,将屋门锁好,就此尘封。

    紫夜那道淡淡的虚影不知道何时醒来,尾随在他的身后,眼角眉梢亦是有些伤怀。

    但是他知道,这是少年成长过程中虽绝望却无法避免的必经之路,唯有他自己学会承担,学会释怀。

    陈越回到房中,盘膝入定,冥想三日,不眠不休。紫夜在一旁看着,生怕他走火入魔,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但他虽心急却也无法,只能叹一口气,帮他隔绝掉外界的嘈杂纷扰,等他自己清醒过来。

    直到三日之后,陈越眼睑微动。之后睁开双眸,吐出了一口污浊的心头血,这才恢复常态。

    “老师,我……”陈越虽面色苍白,但眼神坚定,他看着身边一直守护着他的紫夜,心中感动万分。

    紫夜摇了摇头,略微有些疲倦,“什么都别说了,你这一入定就是三天,老夫差点就累死了。现在你醒了,老夫就先回去休养生息。估摸着会沉睡些时日,你好生修炼,不要懈怠。”

    说罢,就化作一道暗光,重新归入了陈越的眉心。

    陈越探手入怀,拿出木牌摩挲。

    少顷,他轻声却坚定地说,“崇爷爷,我不会让您失望。若是天不绝我,我定会带您回您想回去的地方!”

    将木牌重新放在怀里,陈越想打开那卷水系功法的卷轴观摩,却听得有人声从屋外响起。

    他皱眉推门而出,来人是陈成。

    “陈越,少爷我来找了你几次,你都避而不见,难不成是怕了?”陈成脸上笑得灿烂,眼底的狠色却是一闪而过,小杂种,你的报应这就来了。

    陈越冷哼一声,并不与他多费唇舌。

    陈成慢条斯理地卷着袖子,傲慢道,“陈越,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昔阳山上有人发现了一株四叶云昙,陈家正准备派人去找,你要不要考虑?”

    陈越想也没想,拒绝道,“不了。”

    说罢转身回屋。如今他一心都扑在修炼上,哪有时间去帮陈家寻药。

    “陈越,你可要考虑清楚,此行报酬不菲,我也是出于好心才来通知你,你莫要错过了这次机会。”

    “我如今不需要钱。”

    陈成狞笑一声,阴阳怪气道,“现在不需要,可不代表以后不需要。而且,你很快就知道,自己有多需要。”

    陈越不加理会,进入房中关上了门。

    陈成出奇地没有发飙,他深深地朝陈越的房间看了一眼,斜嘴一笑,然后背着手一摇一摆地往外走去。

    陈越,少爷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很快你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我可不是跟以前一样,只想给你长点教训。

    既然我想弄死你,那就一定会不择手段!

    ——————

    又过七日,当陈越看着医馆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如纸的男人,他就明白了陈成口中所说的那句——“你很快就知道,自己有多需要”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哥,谁伤了你,谁能在北斗学院中如此为所欲为!”陈越双眸泛红,双拳紧握,如绝望困兽。

    这重伤在床的人,竟是陈越的兄长——陈炎!

    陈炎颇为费力地勾了勾唇角,双唇微张还未说话,就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沁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哥,别说了,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会儿。”

    说罢,起身离开。

    医馆外间,陈越站在大夫面前,问道,“徐先生,我哥的病情如何?”

    儒雅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略有些不忍地回道,“他伤得很重,怕是好了,修为也不可能再有半分精进……”

    陈越瞬间愣住,不敢置信。

    良久之后他再问一遍,得到的答案并无二样。

    徐先生道,“不知道有什么仇怨,居然能下如此重手。陈炎天赋极好,小小年纪便已经到了星魂九境,若非如此,前途将不可限量……可惜啊……”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徐先生沉思半晌,道,“如今之计,先尽力调养好陈炎的身子,再想别的办法吧。只是这药材花销,定然不菲……”

    陈越想了一想,从怀中拿出仅剩的几两银子,恳切道,“徐先生,我哥能否先暂且交由您照料几日?我要去趟昔阳山,不放心他一人在家。”

    徐大夫向来对他兄弟二人多有照拂,当下就答应了,“陈越,你去昔阳山若是见到复魂草,一定要多采一些回来。”

    陈越点头应下,转身就要离去。

    “另外,”徐大夫突然出声叫住了他,接着说道,“还有一种药草,名唤九方藤。相当罕见,但是我曾听师父说在昔阳山中见过。你多加留意,若是遇到,一定要带回来。有了九方藤,陈炎的情况或许就不会那么糟糕……”

    “复魂草,九方藤……”陈越轻声重复,“徐先生,我记住了,麻烦您照顾我哥哥。”

    他掀起医馆的门帘大步离去,如今只希望陈家入昔阳山寻四叶云昙的队伍还没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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