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尚儒失礼了。”顾尚儒躬身行了一礼,“给花大家赔罪!”

    “尚儒公子只是关心问棠罢了。”花渡摆了摆手,对花岸道,“关切之问并非不可。无涯,你该与尚儒公子把话说开了,这里毕竟是王府别业,你们的事情不解决,被有心人寻了机会,少不得做些文章。想来问棠当要醒了,我去看看她……”

    才走到台阶处,就看见高台底下,花询被铃兰搀扶着,一脸晕红,双目炯炯地仰着脸看向花渡。她披着一身白色狐裘,小巧的脸在一堆毛茸茸的披巾里,竟然不输雪色三分白。只是那病态的红润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眼睛清亮得好像能够容纳进世间所有,鼻翼微翕,长长的狐裘把她包裹起来,瘦小而锐利。被她的眼睛注视着,花渡抿紧了唇,竟然说不出有一点紧张。她眼底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晶莹闪烁,但有点远,花渡看不太清楚。花渡举着伞站在原地,冷着脸面无表情,仿佛要把自己站成雕像。

    花询咳嗽了一声,铃兰搀着她的手,扶着她一步步往上走。

    近前,离花渡两步之遥,花询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和她擦肩而过,迎向顾尚儒。花渡的眸光暗了下来,竹骨伞不禁晃了晃,好像她没拿稳似的。

    “尚儒哥哥、无涯表姐。”她点头示意,甜甜一笑,“我正想着铃兰说有客人到,没想到是无涯表姐来了。表姐可安好?”她直接无视了花渡的存在。

    “这里风大,你正在病中,怎么随意出来吹风呢?”顾尚儒比较关心花询的病情,嗔怨道,“有什么事情回屋里说。”

    花岸对顾尚儒的殷勤翻了个白眼,却堆着笑对花询道:“好好好,我说表妹你这一路赶来太辛苦了,都病倒了。我们要是知道你身子这么娇弱,早就派人去顾府让你不要来了。”

    花询弯了弯唇角,笑得天真无邪:“哪有那么多早知道?若真有早知道,我若是知道花大家也在长安,怎么会今日才来?必定三日作两日,飞奔赶来相见了。”她一见到花渡满腹想要询问她的心思瞬间清空,她心里头对花渡还是有气的。

    “呃——”花岸尴尬地看看花渡,心里暗骂花渡这是活该,转过脸对花询安抚道,“知道表妹到长安,我和解语是连夜出城赶来见你们。没想到不巧表妹病重……走走走,回屋里说去,这里风大站着说话容易风寒。”

    花询轻松一笑,颔首道:“也好,我们回去罢。”扫了花渡的背影一眼,神色平静地对她道,“解语与我这么久不见,当日不告而别,解语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么?请罢!”说罢自己带着铃兰下了台阶,一眼都没多给花渡。

    花渡看着花询缓慢下台阶的样子,咬着牙眸子里溢满了雾气。不能心软……千万不要心软……她的命……

    花岸走到花渡身边,拍了拍花渡的肩膀,同情道:“走罢,把话说清楚,她不会怨你的。但是你要想清楚,你要是说出一些违心的话,届时难以补救,我也没有什么法子。你啊,别把她当一个小孩子了,她已经是个有字的大人了。”

    “我知道。”花渡回眸,点了点头。

    铃兰端着黑漆漆冒着热气的汤药递给花渡,花渡眸光微动,握着的手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接过。回身坐到花询床边,她神情寡淡地舀起一勺汤药,低下头轻轻吹着。雾气飘在她的五官精致的脸上,熏进她的眼底,连带着眼睛也雾气来。

    花询目光落在她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的脸上,微微失了神。白瓷小勺盛着黑黄的药汁,散发着令人皱眉的臭味,在碗中更显得粘稠一些。勺子凑到花询唇边,花询猛然惊醒过来,紧紧地拧眉抿唇,看着勺子里的药汁,淡淡道:“我自己来罢。长这么大,还没有要别人伺候自己吃药的习惯。”伸手要去接花渡的药匙。

    花渡望着她的眸子,没有说话,只是捏着药匙的手紧了一些。俩人对视,花询微不可察地偏过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把触碰到她食指的手松开,语气客气地道:“解语毕竟身份高贵,这种事情就不劳烦你了。铃兰——”

    “我只喂你这一碗汤药,马上就走。”花渡打断她的话,坚持把药喂到花询唇边。

    花询脸色一变,转过头,对着花渡冷冷道:“既然这么着急着走,何必要为了一件小事情耽搁下来?解语可是宁王府的贵客,自然要去办重要的事情,询实在不敢耽误,请自便!”瞧见花岸和顾尚儒从门口进来,她又道,“解语要走,还烦请尚儒哥哥替问棠这病中人送一送!”

    “要走了?”花岸看向花渡,在她平静的脸上没有发现任何异色。

    花渡将药匙连同药汁一起放到碗里,站起身对花询道:“好好休息。”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话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只是转身对花岸道,“我们该走了。”走到顾尚儒面前,将碗一递,恳切道,“这药虽然猛烈,但能够早日痊愈问棠的病,公子还请劝她喝下。”

    “既然是有益的药,尚儒必然会哄表妹喝光它的。大家要走,不如我送送大家罢?”

    “喂!”花岸一瞧就知道不对劲,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谁告诉你我们要走了?问棠表妹刚才不是要跟我叙旧吗?怎么现在突然要逐客了?虽说这王府别业比王府是少了一份意境在,但是这灵气这么充足,我们在这留久一点也好多吸收一下天地之精华嘛。”

    花询看花渡转身便开始后悔,想喊住她,可是张了张嘴感觉喉咙被堵住似的。听花岸的话,花询眼神亮了亮,隐晦地用余光瞥着花渡的脸色。花渡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们出来仲辞是不知道的,若是仲辞发现我们不辞而别……”

    “你不辞而别的事情也没少干过啊!”花询讥笑道。发觉自己嘴快说出了心里话,忙低下头,耳根子都快烧红了。她不安地躁动着,捏着被角咬唇不再说话。

    花岸和顾尚儒坐在下面,看着花渡的脸色一沉,顿时感觉花询那句话针对得太明显了。花岸尴尬地咳嗽一声,对守在门口的侍卫喊了一声:“来人!”两个侍卫并肩走了进来,拱手行礼听候差遣。

    “你们两个回宁王府禀报世子,就说我们要在这里逗留几天,顺便让他多拿一些强本固元的药材来。”

    “是!”

    挥了挥手,等侍卫下去,花岸转头对花渡道:“楚伯存不是想让你顺便好好想清楚一些事情嘛,我看这个地方倒是清静,咱们暂时在这里住下,有什么事情……”看向低着头的花询,意味深长地道,“我们也可以就近原则解决嘛。你说是不是啊解语?”

    花渡没说话,看了看花岸,摇了摇头道:“你把仲辞一个人留在王府里,你真放得下心。”

    花询正关心楚衍发生什么事情呢,听花渡这话里的意思,恐怕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她心里对楚衍紧张起来,可一时间不好去问花渡,俩人这边冷战,花询想了想,既然她们不走了,晚上喊花岸过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我们在长安中的人越少对楚仲辞越有利!你是不知道,这里面吃人不吐骨头,咱们那么大的目标,好几个人,真的像你所说,事情必然会发生,那咱们呆在王府就是给她添乱啊!”花岸分析得头头是道。

    “请问……”一旁沉默聆听的顾尚儒疑惑道,“这长安城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为何花大家如此忧心?”

    他问的是花渡,花询偷偷竖起了耳朵,眼睛滴溜溜地转。若是她能听见什么情报,这绝对对花询想要了解长安有所帮助。可是能让花渡这么紧张和挂念的,恐怕不会是什么小事情。

    “你没事问那么多干嘛?”花岸瞪了他一眼,蛮横地从他手里拿过药,走到花询面前舀了一勺汤药,粗暴地道,“张嘴!”

    被花岸这么凶地喊,花询下意识张开嘴,被喂了一口药。这药入口苦得花询整张脸都变色了,含在嘴里恶心作呕。

    “给我吞下去!不许吐出来!”花岸怒道,“喝个药哪来那么磨磨唧唧的事情?不喝我就……”转头扫了一眼堂下站着的人,目光落在铃兰身上,哼了一声,“不喝我就把你家铃兰带去给楚伯存当小妾!”

    铃兰低下头,看起来似乎很害怕花岸说的话,实际上忍着笑,忍得很辛苦。

    花询人在病中,本来没有多少力气,被花岸这么一威胁,除了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表姐真凶,以后肯定嫁不出去。”之外的牢骚话,就只能忍着痛苦把药给喝了。

    花渡看花岸有办法治花询,慢慢放下了心,对关心长安局势的顾尚儒道:“长安乃天子脚下是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宁王府中,宁王病倒,郡主婚期在即,若是有什么差错……”言下之意是怕楚衍的婚礼有变化。

    “原来如此。”顾尚儒半信半疑,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假话便是花渡不愿说,不愿说便不该问,顾尚儒对这点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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