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就像是一颗琥珀,时光会把所有的秘密都紧紧地反锁在岁月里,不管好的坏的,即使被层层覆盖,模糊不清,而那些秘密却始终存在着,谁也拿不走,最终随着时间的流逝,淹没在岁月的长河之中……

    我的一生背负了太多的压力,也藏了太多的秘密。

    我叫童宁,来自南城,一个有花有草的小镇。七岁之前我叫南宁,有一个完整的家。七岁的时候,妈妈和爸爸离婚了,那时的我还太小,不懂离婚在那个古朴的小镇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当时的妈妈太过勇敢,她什么都没有要,却一直坚持我和哥哥必须跟着她。倡导了多年的男女平等对于偏远的南城来说,只是一纸空文,所以当妈妈终于心力俱疲了,牵着我的手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为妈妈撑起一片天,妈妈的世界只有我了。

    刚刚离开家的那几天,我很想哥哥,很想爸爸,但是我一个字也没有跟妈妈说过。每天晚上妈妈房间里刻意压低的哭泣声,其实我都可以清楚听到,所以我知道妈妈身上背负的东西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因此我需要自己学会坚强。

    最终,妈妈还是决定带着我离开小镇了,这不是妈妈和我自愿的,只是人言永远可畏。

    妈妈和我离开小镇的那一天,天灰蒙蒙地下着雨,不大,但是随着风洋洋洒洒的,好像全世界都浸在一片潮湿之中。我们的行李本来就不多,加上之前的那一个月我们一直住在舅舅家,所以有一些大件的行李,妈妈直接就留给了舅舅。从进入车站一直到大巴车开动,妈妈一直紧紧地牵着我的手,她握住我手的力道大得吓人,好像要用尽她的全部力气,要不是我呼痛,我想妈妈大概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究竟用了多少力气。

    汽车带我们来到的这个城市,是一个和南城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在这里到处都是汽车的鸣笛声,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好像可以通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夜晚的灯红酒绿让这个城市更加绚丽多彩。我很喜欢这里,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这是一个处处充满惊奇的世界,只是在深夜辗转反侧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这里缺少了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从小我就是听着妈妈的钢琴声长大的,那时我觉得妈妈的钢琴声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只是当妈妈开始依靠钢琴来赚取我们的生活费时,我总觉得妈妈的钢琴里缺少了点什么,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妈妈的琴声依旧动听,依旧吸引人。

    也许是先天的基因优势,也许是妈妈后天悉心的栽培,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为人们眼里的钢琴天才,获奖无数,只是看着满墙我手握奖杯的照片,我不禁疑问妈妈难道没有发现照片里的我从来没有笑过吗?其实说老实话,我心里一点也不喜欢钢琴,可是我必须假装喜欢着。因为我想要妈妈高兴,想要完成妈妈年轻时没有完成的心愿,所以我一直刻苦练习着,时刻不敢松懈。当然也像小时候我想哥哥和爸爸一样,这些话我也一直深深埋在心底,不曾告诉任何人。

    和郁森的相遇,应该是我十多年来遇到的最幸运的一件事了。

    中考的时候,因为妈妈的殷切期待和悉心栽培,所以我“超常发挥”,理所当然地考取了本市最好的高中,但是因为学校的严格管理,我不得不住校了,当妈妈把我送到学校宿舍楼的那一天,我看见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了,她抱着我说,原来她的宁宁已经长这么大,要离开妈妈了。面对如此感性的妈妈,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学着刚刚在宿舍楼下看到的那一对依依惜别的母女,僵硬地抱着妈妈,第一次感受着妈妈在我怀里的感觉,我以为我会很激动,可是没有,我的心脏像往常一样正常跳动着,我以为我会像那些小女孩一样哭出来,可是依旧没有,那时我的眼睛根本不能流出眼泪来。

    高中的课程对于我来说,其实是有难度的,毕竟过去我把过多的时间放在钢琴上,所以为了尽快赶上进度,保持成绩,从开学那天起我就经常熬夜到很晚,寝室里的几个女同学一直调侃我,说我是是拼命三郎,只要成绩不要命。我没有反驳,只是一笑就过,她们不知道,我身上背负着什么。

    秋末的时候,学校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校园运动会,热闹非常,每个学生的脸上都洋溢着与上课时不同的笑容,放眼望去,整个学校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还呆呆地在宿舍和教室之间两处奔忙。已经整整三天了,操场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呐喊声彻底打乱了我的学习计划,也弄乱了我平静的心情。

    见到郁森的时候,我正在疯狂踩着落在地面的梧桐叶,而他正在细心收集着完整的叶片。我踩树叶是一种发泄,就像是有些人烦恼时喜欢到超市捏方便面的习惯一样。我发泄心情唯一的方式就是踩树叶,尤其是梧桐叶。正所谓“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梧桐树对秋天总是如此痴念。因为梧桐叶落得早,秋天干燥的天气,很快风干了地面上的梧桐叶,所以每次踩上去都是一声清脆的“咔滋”声,就像是吃脆饼干的声音,好听极了。不知何时我渐渐地喜欢上了这种声音,每当我心情不好时,我都会找一处落满秋叶的地方狠狠地发泄一番。因此秋天也是我心情最容易烦躁的季节。

    而郁森收集树叶则是为了给他的妹妹郁杉亲手制作生日礼物,当然这是后来我们相熟之后,郁森告诉我的。

    乔郁森,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不仅仅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显赫家世,以及他清秀俊逸的外表,更加让人瞩目的是他在音乐上的成就,尤其是小提琴,和我一样的年纪,可他却已经受邀出国参加多次重大的国际音乐盛典了。还有传言说,其实他在音乐的造诣远远不局限在小提琴上,对于其他的乐器也是手到擒来,有时候甚至比一些专业的音乐人还要技高一筹。当然这些只是我参加钢琴比赛时听到的一些谣言,对于这些,我没有相信,也没有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多平凡的人存在,总要有几个超凡的人存在,会会让人有前进的方向,不是吗?

    不过对于郁森,我只能说我认识他,但对于他的印象并没有很深刻,除了从各处听到的一些传言以外,唯一的一次也只是匆匆见过一面而已。那应该是我初三的时候,当时市里举办了一场大型的音乐比赛,妈妈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帮我报名参加了。可是当时的我正在备战中考,我不得不承认,我真的不算是聪明的学生,可是妈妈的严要求一直让我时刻保持着清醒,所以我一直以勤能补拙的状态来面对学习。在比赛开始前的一个小时,我们还没有走进大厅,妈妈就被一群家长缠住了,看着一群家长围着妈妈叽叽喳喳说话的样子,我越发讨厌这个地方,于是我转身走进了隔壁一间正在进行小提琴比赛的音乐厅。正好那时在台上演奏的人就是郁森,当舞台上仅有的那束灯光洒在他身上的时候,我被他的眼睛吸引住了。灯光中,在额前细碎的短发和长长的睫毛的半遮半盖之下,他的那双眼睛格外深邃,像极了一汪清泉,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很凑巧,他演奏的曲目是我很喜欢的一首小提琴曲,叫做《g小调小提琴奏鸣曲》,也叫《魔鬼的颤音》,那一次虽然我没有听完他的演奏,就被赶来的妈妈叫走了,但是我知道冠军应该非他莫属吧?毕竟曲调中那难度极高的双弦颤音,他演绎的那样完美。

    见到郁森的第一眼,我就呆住了,毕竟刚刚我踩树叶的样子真的与一个疯子没有差别。郁森同样呆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施主脚下留情。”

    “噗嗤”一声,我就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笑。不过这真的不能怪我,只是郁森当时的样子实在太搞笑了。男孩子在高中时期都会经历一个所谓的变声期,恰好那时的郁森就是处在变声期,所以格外低沉的声音配上他还略带稚嫩的脸庞和脸上还没消失的惊讶,那样的表情真的让人忍不住想笑。

    那天我笑了很久,直到把肚子笑痛,才停住了笑声。我记得后来郁森有问我,那天他真的那样好笑,能把我笑到肚子痛?我对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回答真的好笑。只是我没有告诉他,笑到最后的时候,我已经不是因为他而笑,更多的是因为想要发泄,毕竟我都快忘记笑是怎样一种感觉了。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就是这样一个不单纯的笑,竟然让郁森记住了我,也让我和郁森的命运在之后的那几年紧紧牵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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