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的烟花还在继续,一朵比一朵明艳绚烂,几乎印亮了这诺大王城的半边天空,很快便将周遭人们那打量的目光重新吸引了回去。

    她却是从始至终都丝毫未曾察觉旁人的围观,只兀自拼命地仰着头观赏着,生怕错过一丝半毫,连脖颈因为长时间拗着的缘故而僵硬酸痛了也始终不敢放下半分,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场烟花大典持续近一个时辰,直到最后一朵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消失于无痕,她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来,眼看着周遭的人群皆三三两两地散开去了别的地方,她却仍然一个人,毫无形象地长大了嘴巴,痴痴地在原地呆着,整个脑子都是方才所见的盛景。

    她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般绮丽的场景,最多在小时候偷偷摸摸地隔着一堵墙后,有些羡慕地听着外头的那些孩子们为了庆祝而放鞭炮,那陡然炸开的红纸,在她眼中已经是出奇的好看了。然而,这样的场景对于她来说竟也是奢侈,因为最后不是自己被府中的仆妇发现,以“莫要跟外头那些泥猴子们过多接触,实在不符合小姐身份”劝离回房中,就是外头的那些孩子被府中的侍卫强行驱赶到了远处,明令不准在苏府附近再行这样危险的举动,以免什么时候有人丢串爆竹进来,伤了自己。

    然而如今,她不单单见识到了爆竹,还看到了心心念念着的烟花。

    那一闪即逝的明丽,却在她的脑中不断来回盘旋着,像是深深地种下了一粒自由的种子,不消添肥浇水,便已经开出了大朵大朵同样绮丽明艳的花朵来。

    骤然,她的身子被冲撞了一下,随即身前传来了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也终于因而这动静而被拉回了心神来,一边有些呲牙咧嘴地揉着被撞疼了的后腰,一边回过了眼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然而却看到了一个被撞到在地上的小男孩,不免讶然地挑了挑眉,连忙蹲下了身子来将那个小男孩子拉了起来,一面帮忙拍了拍他那小小的身体上沾染的泥土尘灰,一边关心地询问道,“小弟弟,没事吧?”

    眼前的小男孩经得刚才那么一撞,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懵懵的,好半晌才似乎感觉到了身体上传来的疼痛一般,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引来过往路人纷纷侧目,自然连带着多看了几眼正在那个小男孩跟前的那个清秀少年,一时间猜测什么的都有。

    她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小姐,哪里见过这般棘手的事情,在被路人所注视的时候更是觉得芒刺在背,只想要赶紧逃开,然而跟前的小男孩正在对着自己那样惨烈地哭着,自己自然是想走也走不开,当即也手足无措在了原地,不自觉有些结结巴巴起来,“你……你别哭啊,你先告诉姐姐……”

    说到这里,她声色一滞,突然间想起自己如今的男装打扮,赶忙改了口,只慌慌张张地从怀中抽出了一块帕子来,递了过去,“啊,你先告诉哥哥,哪儿伤到了?”

    那个小男孩却不接,只兀自捂着脸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好半晌才从口中奶声奶气地蹦出了几个带着哭腔的字来,“我……我的糖葫芦……”

    “糖葫芦?”她疑问了一声,一边稍稍偏移了几许目光,自那个小男孩的身后瞥去,果然自他方才跌倒的地方上看到了一串碎裂了的糖葫芦,而如今上头原本鲜亮通红的山楂上已经布满了黑黑的污渍,显然是不能够吃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而哭的。她不觉有些好笑地叹了声气,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想起了小妹幼年时候的模样,似乎也是这样,一点意思不顺遂就要扁嘴哭叫着大吵大闹,府中每个人都因此头痛过,然而却又出奇一致地宠着小妹的小脾气,就连自己,在面对她童音软软的哭闹时,也还是无可奈何,只能举手投降。

    如今这个小男孩子,倒有几分像自己的小妹,亦或者是说,其实全天下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唯独自己例外?

    想到这里,她不禁苦笑地弯了弯唇,抬起手来以帕角耐心地一点点将他面上横布着的眼泪擦干,声色温柔而坚定,如同从前她在安抚未曾顺心如意而哭叫吵闹的小妹一般,“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因为一些吃的就掉眼泪?不过是一串冰糖葫芦而已,我再给你买一串好不好?”

    那个不断抹着眼泪的小男孩听到最后一句后,才逐渐地止住了哭声,转而泪眼朦胧地抬起眼来,一双黑溜溜的眸子好似晶莹剔透的葡萄,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心思简单纯良得像块一眼就能够看透的琉璃,一点诱惑便能够让他转移注意力,忘却方才失去的悲伤来。假如成人也能够这样简单,那该有多好?

    她心中想着,又见得跟前的小男孩还在仰着脑袋,很是期望地望着自己,不觉将嘴角的笑容牵得更大了一些,只伸出手来轻轻地捏了捏他因为方才的哭泣而还存着些许通红的小脸蛋,另外一只手往腰间摸去,“哥哥已经是大人了,口中说的话哪有假的?那冰糖葫芦的摊子在哪里,你领着我去我这就……”

    话刚说到一半,她的手已经摸到了空空荡荡的腰间,不禁心神一凛,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尤为严重的问题来:自己光顾着出来玩了,竟然忘记了行走在外头,最重要的应该是带钱才对。这也难怪,自己平日里在府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什么只要说出来,自然会有人去采购最好的放在自己的面前,哪里会有什么金钱意识?而如今自己的身上一枚铜板都没有,又如何能给买冰糖葫芦?

    小男孩似乎敏感地发现了她动作的凝滞,不觉伸手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角,大大的眼睛里头满满写着期待和渴望:“哥哥……”

    天知道她平生最不善于拒绝别人,更何况还是自己刚才所亲口答应过的小孩子,此时又哪里忍心能够告诉他自己忘了带钱的事实?头痛之间,她突然间又想起,自己身上没有钱,但春香的身上应该是有带的,寻她借几个铜板,定然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她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只转眼朝着身边望去,口中唤道,“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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