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苏员外依旧不依不饶地还在质问,“你爹在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从前教过你的规矩如今都已经忘透了么!”说着,他又高高地扬起了巴掌来,眼看着就要重重地落了下去。

    她心如死灰,也懒得再去避让开来,只干脆将脸又仰得高一些,任凭他打。

    倘若今日真的被打死了,也算是日后不用再去那个充满刀光剑影的鬼地方受折磨了。长痛不如短痛,反正她对于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倒不如给个痛快。

    “老爷,老爷!”春香这厢刚取了消肿的药膏过来,便看到了这一场景,一时间不禁吓得面色一白,连忙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不再顾什么规矩,只拉住了苏员外那就要落下的手,一边泪水涟涟地哭求道,“老爷,小姐如今病还没有好全,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都是在说些什么的。老爷您也是清楚大小姐平日里的脾性的,她怎么会刻意顶撞老爷呢?不过是身子实在太不舒服,这才说话不过脑子了些,其他的事情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啊老爷,求您如今不要再刺激大小姐的病情了,也请您不要动怒,以免伤了身体!”

    “滚开!”苏员外正在气头上,只顺势一摆手,将抓着自己的春香狠狠地甩了出去,然而那一巴掌究竟还是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只又重重地放了下来,一边训斥道,“都是你们这群刁奴平日里在小姐耳边说三道四,否则小姐怎么可能会这样性情大变?若是大小姐进宫选秀这一事情中间出现了什么岔子,我第一个就寻你们这些个刁奴算账!”

    春香这边马上自地上爬了起来,在苏员外的跟前咚咚咚地连磕了几个头,“是,是,是奴婢们的错,还请老爷不要动怒!”

    苏员外重重地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然而眼中的厉色却是怕人。

    一时间房中流转着低气压,寂静得可怕,几乎连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分明,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只觉得胸口发闷的感觉愈发强烈,引得她一阵头昏脑涨,张了张嘴,几度开口想要说话,却被春香以眼神制止了。她只道是春香担心她与父亲再起冲突,思来想去,还是只能闭上了嘴巴,缄默不语。

    此时此刻,她也的的确确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做发挥。

    今日的事情,的的确确是她失常了。分明知道是无可挽回的事情,她却偏生生地还要撩一把火气,父亲发怒也是在意料之中才对。

    那头的春香眼见得两人还在僵持不下,只抿了抿唇瓣,继续劝道,“老爷,小姐也是无心的。您想想,这大病初愈,人脑子都还没有清醒过来呢,哪里会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您看,您方才这么一发怒,小姐被吓得都不说话了,还有这脸……”

    说到这里,她略微地顿了顿,似乎很是惋惜,“小姐花容玉貌,如今肿成了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若是留下了什么痕迹可就糟糕了。”

    最后一句话总算略微点醒了在气头上的苏员外,只细眼朝着自己女儿的面上上看去,只见她半边脸都已然高高地浮肿起来,看起来的的确确是有些不好,一时心中不免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下手重了些,如果真的如春香所说,留下了什么无可挽回的痕迹,那么自己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这样想着,他的容色稍缓,只重重地对着她叹了一口气,“我今天的话就说到这里了,剩下的你自己去好好想想。你一直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不至于连这些肤浅的道理都弄不明白。今天的这些话,我未来都不想要再听到。好了,你先好好休息吧,等养好身体再恢复平时的课程。”

    她用力地睁着眼睛,这才终于忍下即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一面只低低地应了声,“是。”

    一边的春香有些慌乱地转着眼珠子,一边偷偷地握紧了她藏在被褥底下有些发抖的手,以给她坚持下去的鼓励。

    苏员外这边起身刚刚要走,忽然间又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扫了一眼,最终将视线定在了春香的身上,“春香。”

    春香稍稍一惊,连忙起身,“在,老爷。”

    “马上给小姐的脸上上药,然后让大夫开几个养颜的方子来,务必不能让小姐的脸上出现任何的差错,明白了么?”

    春香回过身去担心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她,飞快地又转过了眼来,低眉顺眼地回道,“明白了。”

    一直等到门重新关上的声音传入耳畔后,她才闭上了双眼,只觉得本就疲累的四肢更加酸软起来,好似没有骨头支撑一般,让她只想毫无止境地沉下去,沉下去。

    春香自然是知晓她心情不佳,只坐了过来,低声道,“小姐,现在旁边没有人了,您若是难过想哭,便好好地哭出来,不用再逞强了。”

    她摇了摇头,一边睁开了眼睛,“我不想哭。”

    这并非是她死鸭子嘴硬,而是在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心如死灰,没有了活人的模样,自然是哭不出来的。

    “唉,”春香见得她这副模样,不免也叹了口气,一边以指尖沾了青碧的药膏,往她肿起老高的面上小心翼翼地敷去,一边说道,“老爷今天未免也有些太过分了,小姐您分明没有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老爷他却说动手就动手,着实让人心寒。”

    药膏中掺着冰片,敷在肿起的部位上,丝丝缕缕地带来凉意,总算不似方才那般火辣辣的疼。她却仿佛感受不到差别一般,只是兀自惨然地勾起嘴角,“对于我进宫的这件事,父亲向来是比什么都要敏感的。”

    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一边肿胀的脸来望向面前的春香,勉强将笑容扩大了一些,“不过,还好,明天的家宴总算是推掉了,也算是个好事情,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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