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当春日渐袭时节,更是雪停不久,何曾见二日飘雪的。然而,众人抬起头来,却果然见有细碎白点缓缓撒落,尽数落在了湖上,恍惚不清。

    有站在湖岸近处的宫眷伸手揽住,唤起来道:“不是雪花,是白色的梅花呢!”

    皇后惊喜:“人间三月芳菲盛,此时怎会有梅花?”

    仁王妃季瀛幻素来喜好风雅,便道:“娘娘有所不知,孤山与灵峰的寒梅开得晚,或许还有晚梅可寻。再不然,皇城附近的深山里也还有呢。”

    弗尔转首惊叹:“寒梅若雪,此人倒有点心思。”

    只是宓妃微微不悦:“梅花清雅,乃高洁之物,只这般轻易抛撒,若为博一时之兴,实在是可惜了。”

    丁紫云托腮欣赏,手指上累累的宝石戒指发出炫目的光:“皇后娘娘喜欢梅花,自然珍爱,可不是人人都和皇后娘娘一个心思呀。话说回来,甭管什么心思,臣妾倒也挺喜欢看这漫天飞花呢。”

    丁紫云话音未落,已被湖上飞起的雪白绸带吸引了目光。只见一叶墨色扁舟不知何时已经驶到了满天如虹的绸缎之下,一名着莹白色薄缦纱衫的女子俏立当中,举着一枝盛开的红梅和韵轻盈起舞。她的衣衫上遍绣银线梅花,上面缀满银丝米珠,盈盈一动,便有无限浅浅的银光流转,仿若星芒萦绕周身。画舫上的彩灯将湖面映得透亮,连夜空也有几分透亮,照得那女子眉目如画,顾盼生情,更兼大片月光轻泻如瀑,玉人容色柔美,如浸润星月光灿中,温柔甜软,人咫尺可探。更有身后青衫乐姬相衬,几乎要让人以为身处蓬莱仙岛之境。

    谨嫔萧玉寒低声惊道:“这不是林美人么?”

    丁紫云看了片刻,手上绕着绢子,撇嘴冷笑道:“今儿晚上可真是乏味,除了歌便是舞,咱们宫里的女人即便是铆足了心思争**,也得会点儿别的吧。老跟个歌舞乐伎似的,自贬了身价,有什么趣儿。”

    宁子娴笑着瞥了眼她,慢悠悠道:“悦良仪也别总说旁人。你忘了自己刚入宫那会儿,什么长鼓舞啊扁鼓舞啊扇舞啊剑舞啊,又会吹短箫又会弹伽倻琴,一天一个花样儿,皇上**你**得不得了。如今也惯会说嘴了,也不许别人学一点儿你的样儿么?”

    丁紫云嗤笑道:“那也得舞得起弹得出才好啊。我出身江南,学的却是鲜卑的歌舞,到底还能让皇上喜欢个新鲜。可如今这缨络、绿筠和林美人她们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宁子娴叹了口气,略有些自怨自艾:“东施效颦也得看是谁效啊,像皇后娘娘、我和祺婕妤都是养着孩子的了,哪里比得上妹妹们一天天的心思都在皇上身上呢。”

    丁紫云笑道:“那也难说。有时候女人的韵味,非得年纪长一点儿才能出来。岂不知半老徐娘还风韵犹存呢。“

    又觉得此话太过无礼了,又道:”不过娘娘忘了,生养过孩子的女人,自然有一股气质的,娘娘年轻貌美,又有皇子,岂会知道咱们这些什么的都没有的妃嫔的苦楚呢?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皇上啊,或许就是觉得新欢旧爱一起热闹些,所以啊,咱们倒是不必整天念叨着‘人老珠黄’,明明年纪不大,却是生生的把自己念叨得絮烦了,其他真没什么好处。”

    宁子娴笑道:“有悦良仪这句话,本宫也宽心多了。原来越老,好处越在后头了。不过,想来也是,看皇后就知道了!”

    萧玉寒犹自在那儿絮絮,只见湖上景致一变,四艘青舫小舟遍盛鲜花围了过来,舫上一页页窗扇打开,连起来竟是一幅幅西湖四时图。林洳嫣曼步舞在那绸带之间,衣袂飘飘,宛若凌波微步,跌宕生姿。最后轻一个旋身,往最末的舫上一靠,身姿纤柔,竟融进了这月湖冬雪寒梅图中。

    高台之上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歌舞乐姬在众人的赞叹中逐一退场。

    贤琰帝抚掌叹道:“舞也罢了,最难得的是匠心独运,白衣红梅,轻轻一靠,便融入画中。”他轻含了一缕薄笑,“如今林美人也进益了,不是当日只知燕窝细粉,连白瓷和甜白釉也不分的少女了。”

    蓝菲絮闻言而知意,当下亦点头:“在皇上身边这么久,耳濡目染,自然长进。此刻美人白衣胜雪,手中红梅艳烈,果然是用心思了。”

    萧玉寒轻哼一声:“这样的好心思,怕也是琴嫔一手的安排吧。”

    蓝菲絮懒得顾及,只淡漠道:“心思若是用在讨皇上喜欢也罢了,若是一味地旁门左道,可真是白费一番心思了。”

    萧玉寒见皇帝笑意吟吟,目光只凝在舫中寻找林洳嫣的身影,也不觉有些讪讪。

    贤琰帝眼中有无限惊艳赞叹之意,扬声道:“林美人,再不出来,真要化作雪中红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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