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莹白,悠然漫行天际,像冰**银灿灿流泻而下的一汪清水。远处的风带来花木肆溢张扬的清香。这样好的月色,隔着窗户半开的缝隙望出去,仿佛整个宫苑都凝霜般的冰雪洁白。这样好的月,是要映着这样成双的人的。

    这样宁和的时光,宁子娴真觉得自己要眠过去了。若是一眠醒来,还是这般的人月两圆,那该多好。

    “爱妃却是这般清闲?”贤琰帝醇厚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倒叫宁子娴吓了一跳,不觉嗔道:“皇上可是真真吓坏臣妾了!”

    “呵呵……”贤琰帝揽过宁子娴至桌下坐下,“原本以为你是个胆大的,却不曾想还会被吓着……”

    宁子娴面色含春,眸光流转,“皇上却是不去陪着悦妹妹或是祺妹妹,倒是跑到臣妾这里,难不成是给臣妾下绊子的?”

    “宁儿却是还有这般小性儿!”

    只听着外头的敲门声响了两下,宁子娴原本闭着眼不想理会,外头却是又响了两下。宁子娴口气,看看桌上的菜色快凉了,知道是送菜进来的宫女,只得叹道:“进来吧。”

    却听殿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身影轻快地闪进来,后头跟着一个端着黄木四方虬纹盘子的小宫女,稳稳当当地走了进来。

    来人却是被宁子娴准许‘休养’的白兰!

    只见白兰轻巧行了一礼,道了“万福”,轻轻颔首,托着盘子的宫女便走上前来。阿箬一道一道将菜式端出来,口中便道:“这道鹌子水晶脍是皇上最喜欢的,娘娘一早就吩咐了小厨房盯着做好,差半分都做不成这水晶剔透的样子;这道荷花蒸鸭脯是专用了不肥不瘦的鸭脯肉,鸭子爱活水,所以性凉去火,娘娘特意嘱咐了给皇上备上,解解批折子劳累的火气;这道糖醋鳜鱼酸甜可口,最宜下饭饮酒;还有一道碧糯佳藕口味清甜,是象征着皇上和小主佳偶天成,蜜里调油。”

    贤琰帝却是笑道:“每道菜都是你们娘娘的心思,可她自己是不肯说的。从你嘴里说出来,这心思就活灵活现了。”

    白兰却是作势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是奴婢多嘴了。可咱们娘娘是个实心人儿,惦记着皇上的心存在那儿,说不出来。奴婢要是不替娘娘说出来,只怕娘娘的痴心,更没人知道了。”说完了还特意瞅瞅了宁子娴,可宁子娴的却是没什么好脸色……只得强打精神笑着。

    贤琰帝倒是笑得轻快,拍了拍宁子娴的手背道:“其实你也算是个会说话的人了,没想到手下**出来的丫头,一个赛一个机灵。朕记得,白兰跟了你好几年了吧。”还特意看了这个白兰一眼,只觉得一份浅色宫女装束穿在这白兰身上倒是真有一种幽兰暗绽之感。宁子娴瞧着只觉得心里一堵,也是颔首道:“白兰是臣妾的家生丫头,跟着臣妾陪嫁过来的。仗着伺候臣妾久了,那话就不肯安分蹲在舌头底下了……”却是眉眼盈盈的看着贤琰帝,含着莫名的笑意,“皇上可是不准跟臣妾抢人哟!臣妾可是不惯其他人伺候的!”

    皇帝先是一愣,继而一笑,“宁儿喜欢的朕怎么忍心夺人所好呢?”只是心里倒是颇高兴,“自打住进了宫里,皇后的规矩大,教导得满宫里的奴才一个比一个更会装哑巴,恨不得没了舌头才好。朕倒觉得,都像白兰一般这么说说笑笑的才好,你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也有趣儿的多。”

    宁子娴听着白兰被夸奖,没有错过白兰眼底那一抹光亮,心里也颇烦闷,却是挨着贤琰帝不好发作,只得淡淡的,便道:“既然皇上这么抬举你,留下布菜伺候吧。”却是深深的看了一眼白兰:“只一样,别得意的没了规矩!”

    白兰福了一福,笑盈盈道:“娘娘的嘱咐,奴婢哪回不记在心里。”

    说罢,便静静候在一边,伺候着两人用膳。而这时,白芷和晓意却是才从帘外进来,瞧着白兰所站的位置,二人均是面色不善,宁子娴瞧了,道:“晓意!还不给皇上布菜?”又道:“白芷,替本宫将茯苓露端来赏了白兰!”

    “是,娘娘”白芷却是满面笑意的下去了……

    贤琰帝只是缓缓夹了一块甜藕慢慢吃了,却是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笑道:“本来朕也不想提前朝的事儿了。可是这会儿看见这块藕,心里又高兴起来。江南水患连年成灾,一到夏天发了洪水毁掉良田万亩,灾民流离失所,这一直是朝廷的心头大患。历代帝王年年想治水,拨了银子下去筑造堤坝,可那堤坝比豆腐还软,总是防不住洪峰。到了朕登基,朕派去江南治理两淮的官员上了折子,说今年的堤坝建得好,发了再大的水都没冲下去,百姓们总算是安乐了一年。尤其是淮阴知县管修的那一段,实实在在是把朝廷派下去的银子都用上了,那堤坝比铁浆浇得还硬实。往年淮阴最容易受灾,今年的知县倒能管事,又能治水,朕好好嘉奖了他一番。”

    宁子娴替皇帝又夹了一筷子藕,侧首笑吟吟看着他,“能为皇上分忧的人,是该好好嘉赏,只不知这淮阴知县,叫什么名字?”

    皇帝凝神想了想,“仿佛是叫海丰,姓易姓的,倒是个小姓,也是个家生奴才出身,倒是极能干的一个人。朕正想着,他能实实在在修好了堤坝,便是个中用的人。朕再看他一阵子,若是经用,便可赏他做个知府。”

    皇帝话音未落,却听白兰利索地跪下磕了个头,激动得泪流满面,“奴婢谢皇上的赏,谢皇上隆恩。”

    宁子娴与皇帝皆是疑惑,白芷却是在宁子娴耳边耳语,宁子娴倒是明白了过来,只是心里一紧,那边贤琰帝奇道:“朕赏朕手底下的官员,你急着谢什么恩呢?”不待白兰答话,宁子娴便含笑看着白兰道:“易海丰大人是白兰的父亲。”贤琰帝便也露出几分笑颜,“原来朕夸了半日,人家女儿就在这里。”

    贤琰帝便向着白兰道,“你父亲在外头替朕尽心,你就好好在后宫伺候着。自己也能熬出个眉目来。”

    却是叫白兰喜不自胜,赶紧磕了个头谢恩。宁子娴却是计上心头,见时机恰好,便道:“皇上这个意思,是可以替白兰指个好人家了?那臣妾先替白兰谢过皇上。”

    皇帝夹了一筷子鳜鱼在宁子娴碗中,“白兰有没有这个造化,还得看她自己的。”白兰原本听着宁子娴要贤琰帝指婚的话,心里便凉透了半截,听了贤琰帝的后话,方有了一丝暖意,看自己……想来自己一定可以……

    又见贤琰帝取过一旁的热手巾擦了手,忙站起身来,倒了一盏茶递到贤琰帝跟前,却被宁子娴接了个正着,宁子娴使了一个眼色,白芷、晓意便很自觉的将白兰挡住,宁子娴却是笑着递给了贤琰帝:“这是新备下的六安茶,消垢腻去积滞是最好的。皇上尝尝。”

    贤琰帝喝了一口,便含了几分笑意,“论细心周到,宁儿,你这儿是一等一的。”宁子娴低眉笑得温文,“细心周到是对心的。皇上感觉到了,这心意也就到了。”

    “嗯,”却是喝过茶之后,便起身去了夙滢宫,待到贤琰帝远去,宁子娴方才笑意嫣然的俏脸立马冷了下来,倒是没有张扬,静静的走进内殿,端坐在主位之上,静静的享受着龙井清茗,茶汽氤氲,迷了眼睛,却是一语不发,而下首,白芷、白兰还有晓意三人皆是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一室寂静,倒是宁子娴重重的将青瓷茶盏掷在香木案上,却是泼落水渍一片,“看来的确是本宫太过手软了,叫你们都不必用心伺候了,对吧?”

    “娘娘恕罪!”

    “恕罪?本宫恕什么罪?合该是你们恕本宫的罪才是!”

    三人皆是深埋头颅,宁子娴又道:“说吧,本宫不是叫了白兰你好好的在偏厅里边‘休养’的吗?难不成是大好了?本宫瞧着……”上下打量这白兰一番,“不像啊……”

    “娘娘……”白兰却是知道自己今日的确犯了宁子娴的忌讳,表现太过……连忙认错……“奴婢只是瞅着身子活泛了许多,便想着要伺候娘娘,实在不敢有惫懒之心啊!”

    瞧着宁子娴沉默不语,连忙上前,扯着宁子娴的裙角,“娘娘,奴婢只是为了娘娘着想啊!奴婢一心为了娘娘,娘娘明鉴呐!”

    宁子娴一把掀开白兰扯着的双手,冷冷道:“滚回去!没本宫的命令不准出来!”

    “娘娘!”

    “拖下去!”

    宁子娴看也不看,白兰却是心中一惊,原想着自己今日表现的好一点,便是连父亲升迁之事也是不提,为了能惊喜,哪成想到却是弄巧成拙……本想着念着旧情,自家娘娘也不会叫自己在回到那个小屋子了,哪知道竟是这般冷漠!

    哭的悲切,好不叫人动容,却还是叫人给拖了下去……

    “你们两个说吧!她是怎么出来的!”

    “娘娘……”却是白芷开了口,“是奴婢……”

    白芷细细道来:“今儿个本来是去看白兰的,哪知道照顾她的小宫女儿不再,所言奴婢就去给她取了药……”

    “然后她就自己跑出来了?还长了本宫的脸?”

    “娘娘……”

    “算了,不必多说了……”宁子娴却是心烦意乱。

    “下去吧……”

    “是,娘娘……”

    “晓意留下伺候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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