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自是有一派威仪,不多时候后宫诸妃便接连来到凤藻宫,一时间,倒是花团锦簇。

    宁子娴早早便在凤藻宫陪着皇后用早膳,入宫这些日子倒是还未仔细见过后宫这些人,一一见礼之后,各自归坐。所有妃子中,除了皇后,便是婉妃位份最高,穿着繁花金线的烟霞碧落华裳,逶迤拖地的石榴红撒花水仙裙,高髻雾霭插金簪,低眉婉转水芙蓉。之后便是琴贵人蓝菲絮,云烟留仙广袖裙,蜀锦千水流玟衣。娥眉淡扫,眉眼盈盈。余者或美人或才人位份,倒是各色精致宫装,梳着别致发髻,倒是杜氏出众其中,浅蓝色宫装绣着点点细花,头上斜插一直点翠步摇,坠着几缕细碎流苏。面上粉黛薄施,唇角浅笑如沐春风。倒叫宁子娴不得不赞叹几许,后宫之人的确各有芳姿,环肥燕瘦!而细看宁子娴今日一身装扮,浅妃色的落花宫装,披着一层烟水薄纱,云鬓香鬟,一支紫金玲珑步摇坠着银铃叮当,一步一摇更是衬得身子窕窕。端坐时,眼神顾盼生辉,行动时,身影撩人心怀。诸如婉妃琴贵人杜氏皆是比比心惊,何如佳人,芳艳如斯?

    皇后倒是满意的暗暗看着众人讶异之色,不紧不慢的押下一口清茶,方细细打量众人,却是让诸妃如芒在背。

    “看来本宫是太过苛责了诸位,倒叫诸位难以入眠,都跑到太医院求医问药去了!”良久,皇后方启口言说,只是那用力置下的茶盏溅出了几点泥泞。

    诸妃皆是连忙跪下,婉妃面上无甚表情,口中倒是恭谨:“娘娘统领后宫,无人不服!皇后娘娘更是和善,待臣妾们如同亲姊,臣妾们莫不感激涕零。”

    “如是这般,便是本宫太过仁慈之过了?方让你们可以为所欲为?”皇后音色高起。

    “臣妾惶恐!”虽是急切言语,到底没有识错之味。

    “也罢,尔等在家中皆是父兄掌中宝,眼里珍,到底入宫是委屈了你们,竟至于个个的思虑成疾,难以安寝!”转眸间,“既如此,那本宫便放你们出宫如何!”

    “娘娘息怒!”众妃跪于一地,才人苏氏倒是颇为清冷姿容,“启禀娘娘,臣妾与胡姐姐,贺姐姐自册封之日后便甚是燥热,寻了太医却道是臣妾们根本毫无事故,不知是何缘由,无耐,妾等只得问了太医,可那马太医开的药却不是什么清热解毒之类,而是美人息,臣妾甚是疑惑,可太医言辞凿凿,而臣妾拿回来用过之后也确实症状舒缓不少,便不曾多言。”微微停顿,“可如今娘娘说到此事,那臣妾便不不得不言语实正,细细想来,却有诸多漏洞,还望娘娘可以细查!”说毕,便静静的退到一旁。

    “哦?还有此事?”皇后柳眉轻挑,倒是笑了几许,“如此说来,倒是有人胆子不小么!”说着,还四下打量了地上众人,“你们也不必跪着了,都起来吧,但是……若是让本宫知道里边还有其它的蝇营狗苟,一经查实,可别怪本宫不讲情面!”

    “是,娘娘。”众妃敛声闭气。

    “虹嬷嬷,去传那马太医!”

    “是,娘娘”

    虹嬷嬷自去传告,凤藻宫中,诸妃面色不一,看着这些变幻莫测的玉颜,宁子娴心里颇不是滋味,而皇后更是悠闲的享用着精致茶点,丝毫不将众人的变化看在眼里,与之相同的还有婉妃。

    坐于座尾的杜美人却是没有那般淡然了。在听着“马太医”三个字的时候,心就仿佛漏掉了一拍,别人不熟,可杜美人却是熟悉,不为其他,只因杜美人其母便是马家的一个庶女,而这马太医跟自己的母亲又是堂兄妹,自己也得喊一声舅舅的,杜美人只觉得心慌,就感觉有张大网网住了自己,挣脱不掉,如今坐在这凤藻宫里更是如坐针毡,十分难受,看着虹嬷嬷去传舅舅,杜美人心里更是煎熬。

    “娘娘!”虹嬷嬷一脸凝重的进了宫门,附在皇后耳边轻语,皇后古井无波,只是皱的紧紧的眉头昭示着此刻心里并不轻松……

    静静等了半晌,只问道:“杜芳姿!”

    “臣妾,臣妾在……”一声惊起,踉踉跄跄的跌倒在地,面上毫无血色,余者看其如此模样,皆是喃喃不休,皇后一眼射过去,便安静无声了。

    “马太医是你何人呐?”皇后威严的直视杜美人双眼,却见满是闪躲之色,不禁暗哧,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却也更不多话:“抬起头来!”

    “不是臣妾啊!”杜美人惊呼出声,“还请皇后娘娘明察!”皇后转眼并不看她,只是余光觑着婉妃,见她倒是安然自若,丝毫不为所动,暗自诧异,却不言语,心思转过几回:“把她拖下去!”

    见势不好,杜美人急忙道:“皇后娘娘,是婉妃,是婉妃亲口说的呀!”

    杜美人见皇后不语,紧接着:“臣妾是领了美人息,可是却是转送给了婉妃了,正因如此,臣妾,臣妾不敢告发婉妃,怕……怕婉妃牵连啊,娘娘,请皇后娘娘明鉴呐!”哭的梨花带雨,婀娜多姿,倒不失为一个美人儿,可是此刻落在宁子娴眼里却有一种蛇蝎之态。

    “婉妃,你怎么看呐……”皇后幽幽道,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宁子娴。

    “娘娘,不过是有罪之人胡言乱语,随意攀咬,这种言语岂可相信?”婉妃柔柔一笑,看的杜美人毛骨悚然,“更何况……”

    还未及婉妃道完,杜美人急急道:“婉妃娘娘,你就认了吧,你怕宁贵人国色天香又有皇后照拂,能获皇上恩**,便用了美人息设计琴贵人陷害宁贵人,还说是一举两得,并且警告我不得透露!”

    哭的委屈:“难不成婉妃娘娘竟也忘了不成!”

    “不过是个美人而已,本宫何须与你计较!再说了,凭着本宫家世才情还得不到皇上**爱?倒是你一个美人今日竟敢胡言乱语,诬陷本宫不说,还搭上两个贵人,是觉得皇后娘娘难得糊涂?还是你自己心存侥幸?”又深深地看了杜美人两眼,看的杜美人直叫不好,便听见:“皇后娘娘,此人实乃野心勃勃,居然设计想要一石数鸟!既让皇上疏远宁贵人,又让臣妾与皇后娘娘不睦,更兼得让琴贵人失了恩**,如此险恶心思,实在天理难容!”

    “没有!臣妾没有啊!皇后娘娘!”杜美人连爬带滚的扑向婉妃,倒是让人始料未及,口中还喊着:“婉妃你个贱人!你胡说!”

    “啊!”众人四散,宁子娴本欲向一旁躲去,却不料背后来一猛力,倒叫宁子娴一个踉跄,眼瞅着就要装上失了常的杜美人,却被一细弱身影拉了一把,只见一绿衣女子撞了上去,便闻得一声惊呼:“啊!血!!!”待得宁子娴站定,只见那绿衣女子竟是方才默默无言的才人苏氏!心中惊讶不已。怔愣之时,皇后殿中的武俾便已上前将人拉开,皇后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再不细问。

    可婉妃似乎还嫌不够,接着再言:“臣妾已有人证,便是杜美人的贴身侍婢锦绣!”

    听见“锦绣”,杜美人什么都明白了,“哈哈哈……”响起杜美人那绝望却又释然的笑声,原本美艳的脸上,如今只是一片灰色,“娘娘当真好手段!臣妾自愧不如!锦绣……呵呵……一切不过是你的奸计!”

    看着眼前人眼底的疯狂,宁子娴暗暗心惊,却瞧着一旁苏才人独自捂着脸颊,好不心疼!悄悄走了过去,替着苏才人擦拭,皇后虽然不曾留意,到底离柒眼尖,跟了过去,一瞧,却是心惊,只见苏才人右脸颊上至少方才被杜美人指甲划了一道一寸的伤痕,渗着血迹,倒是心惊!只得上前,悄悄带了苏才人出去上药,而后回来,贴着皇后耳际,言语几分,皇后闻之倒是甚为动容,便悄声吩咐照看好苏才人,宁子娴心里才稍稍好过一点,继续留意殿中之事。

    只见锦绣已被带入殿中,只是看也不看杜美人一眼,便不慌不忙的说到:“皇后娘娘,杜美人原是婉妃母家家臣之妹,也曾侍奉过婉妃娘娘,后来其兄长得以入朝,杜美人自然脱里奴身,做了小姐,如此凡能够得以进宫。可是她心里却是一直记恨婉妃娘娘,觉得曾经给婉妃娘娘当过侍女是她一辈子的耻辱,便常常想着要是婉妃娘娘死了就好了。那一天杜美人见着琴贵人与宁贵人好似口角,又想着二人身份贵重,又姿容不俗,于是设计让宁贵人落水,还牵连了琴贵人,如此一来便除去了两个劲敌!”

    “你胡说什么!”说完又恨恨的盯着婉妃:“为什么要害我!”声嘶力竭,突然竟吐出一口鲜血。

    皇后面不改色,婉妃倒是颤了颤,其余之人又是一阵惊呼,宁子娴只觉得事情出乎意料,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离柒紧紧拉住,在宁子娴耳边低语:“皇后娘娘自有主张!”便只得按耐住,却见婉妃收敛了脸色:“倒是叫琴贵人宁贵人两位妹妹受了不少委屈。”

    这边话音刚落,只闻杜美人那近乎疯狂的喊声:“臣妾到底不是婉妃娘娘你的对手啊!”

    “拖下去!杜美人霍乱后宫,十恶不赦,赏她梳洗之罚!”

    皇后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一丈红实在是宫中酷刑之一,就是把犯人剥光衣服,**放在铁**上,用滚开的水往他的身上浇几遍,然后用铁刷子一下一下地刷去他身上的皮肉直至肉尽骨露,最终咽气。

    不说宁子娴,便是婉妃都有些心惊,原以为最多不过赐死,结果……

    “娘娘,饶了臣妾吧!臣妾是冤枉的呀!”杜美人在听到“梳洗”之刑之时,惊恐不已,到底求饶出声。

    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听见皇后言语:“若是有冤便去向阎王爷诉说吧!不过得记得住你的仇人才是!顺便去了地府告诉你舅舅,你们的仇人是谁!”皇后眼神飘忽,倒叫婉妃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很不舒服,又闻耳边传来杜美人凄厉之言:“云柔洛,我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诅咒你永远没有子嗣!孤独终老!”已然疯癫的杜美人,叫人心惊,太监匆匆上前将她拖下去,只听皇后道:“都给本宫记着,这个后宫,本宫不死,你们永远都是妃!不要妄想可以爬到本宫头上去!更不要兴风作浪,否则,杜美人便是下场!”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好了,都退下吧!”众人急急离去,连婉妃也不例外。

    看着宁子娴不问一句,皇后倒是好奇,细问出声:“连婉妃都落荒而逃,你怎得问也不问?”

    “臣妾知道,娘娘是要立威于众,华国初立,还有诸多不稳,而后妃便是维系的关键,可也难免有些人心太大了……”宁子娴徐徐道来。

    “嗯,你倒是个看的透彻的,可惜了,有些人被富贵迷了眼,什么也看不见!”说着,便不由得想到婉妃,轻笑出声:“原以为她能撑到最后,却不想也是个纸老虎!”

    “娘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宁子娴轻蹙眉头。

    “何事?”

    “也许……婉妃如此,只是表象而已……臣妾……总觉她不是如此……”

    “好了,好了,难不成她还能翻了天?”皇后不以为意,宁子娴也不好多说,只得又将今日殿中所遇之事又细细告与皇后,皇后听了,倒是沉默片刻,方道:“这个苏才人倒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只是既能豁出一张后宫女人最为看重的脸来救了你,本宫也不会薄待了她,且叫她好好养着吧,本宫会吩咐太医院拿上上好的疗伤药品给她医治的。”

    “如此,多谢娘娘了,”见皇后面露疲意,宁子娴很是识趣的告了退。

    待宁子娴离去,离柒上前替皇后按摩,言:“娘娘,今日之事蹊跷颇多呀……”

    “是啊,本宫原以为经此一事,有些人会长个记性,却不想倒是让人有机可乘的!看来如子娴所想,本宫确实是大意了……”正要阖眸,却又想起苏才人之事,“那苏才人如何了?”

    “苏才人已经上了药了,如今正在偏殿歇着呢!”

    “也罢,就叫她先在偏殿养着吧,到底也是帮着本宫的,又是本宫母家出来的。”

    “是,只是,这个苏才人倒是有些左性儿……”离柒揣摩着说到。

    “怎么?”

    “这……苏才人方才才醒时求着奴婢,想请娘娘给个恩典……”

    “恩典?”皇后柳眉一蹙,“求什么?”

    “求……”离柒吞吞吐吐。

    “什么”,皇后不耐。

    “说是想要皇后娘娘准她为国祈福,如今她已是破了相了,实在没脸再服侍皇上了……”

    “是吗?准了。”皇后漫不经心。

    “娘娘!”皇后如此轻易倒叫离柒一阵疑惑。

    “你不知道,本宫还不知道?这苏才人本名苏清雨,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苏哲长女,原是许了兵部侍郎吴应天嫡子吴穹为妻的,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后来吴穹战死,这苏清雨原是想自戕随那吴穹去了的,索性发现及时才救了一命,吴家感她贞烈,不忍看她年纪轻轻便孤独终老,便放了她自由,却不想后来入了宫,又发生今日之事,本宫自问不是无情之人,又何必非得强人所难呢?”皇后如此说到,离柒一听倒是有些敬佩,小小年纪便如此从一而终,当真可敬,却又犹豫,“她现在是皇上的妃嫔呐……这……”

    “皇上的妃嫔?你难道不知道她为了不侍寝,三更半夜的洗冷水澡,活生生的将自己弄得患了风寒之症,热了好几天呢!”

    “啊!还有这般女子!”离柒惊讶。

    “就是啊,与其倒是无辜了一条人命,还不如就随她去吧。”皇后眼中露出一丝艳羡,“也当是让本宫也记住自己曾经也有过这般心情吧……”

    “是,娘娘。”离柒奉命,却是不曾听见皇后这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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