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善跟着温江雪进了正厅,一进去就愣了一下,闻人寻来了……

    他就坐在桌子旁,低头耐心的跟阿鸾说着话,阿鸾并不太理他,局促的坐在那里,一见从善进来顿时一喜的起身迎过来,“你刚才怎么了?没事吧?”

    从善没敢让她拉自己,对她笑笑说没事,上前对闻人寻行了礼。

    闻人寻坐在那里看着她笑,“起来吧,这是在相国府,朕是来做客的,不必拘礼。”

    从善就不客气的起身,落了坐,阿鸾挨着她,闻人寻挨着阿鸾,温江雪挨着从善,坐了一圈。

    菜都上齐,十分丰盛,等温江雪说了一句吃吧,从善埋头就开始吃,她这个人,天塌下来都会好好吃饭的,她不喜欢饿着自己,所以吃的格外不留情面,什么好吃什么,余光瞥见闻人寻在给阿鸾夹菜。

    “吃些鱼,这个鱼是今日我让宫里才送来的,特别新鲜。”闻人寻道:“这块没有刺。”

    “我不爱吃鱼。”阿鸾挪了挪碗。

    “那白切鸡呢?我记得你以为最爱吃白肉了。”闻人寻又夹了一块鸡肉。

    阿鸾捂住了碗,“我现在不爱吃白肉。”

    “没关系,那吃些红烧肉。”

    “太油腻了。”她仍然不吃。

    “蒸蛋?”

    “味道太淡了。”

    “那……多少吃些菜吧,这个笋特别嫩。”

    “我不喜欢吃。”

    “都不合胃口?”闻人寻问。

    她不吭声。

    闻人寻放下了筷子,气氛有些沉重,从善不得不吞下一口肉也放下筷子,看了一眼温江雪。

    温江雪示意她继续吃,不必管。

    她就又拿起筷子开始吃,边吃边听闻人寻叹气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如今喜欢吃什么?我差人重新去给你做,总是要吃饭的,你单喝血怎么行。”

    哎,贱不贱,从善算是看明白了,人性本贱,萧无双对他那样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温柔对待。他的温柔和耐心全给了阿鸾,但人家,并没有多稀罕。

    阿鸾冷淡的说了一句,“我喜欢吃面,珠儿姐姐煮的鸡丝面。”

    从善嘴停了停偷偷看闻人寻,果然他脸色阴沉的很难看,要发火了?她忙暗自的端起了碗,怕闻人寻掀桌子。

    哪料闻人寻只是脸色难看的沉默了沉默,语气都未变的开口道:“好,那就让下人去给你煮。”他对温江雪冷声道:“让你的厨子再煮……”

    “不必了。”阿鸾打断他道:“不是珠儿姐姐煮的味道不一样,我不喜欢吃。”她将未动的米饭推到了桌子上,不打算动筷子,“我不饿。”

    温江雪看了阿鸾一眼,又看闻人寻。

    从善不敢抬头的埋头吃饭,她觉得阿鸾是故意的……故意挑衅闻人寻,这太冒险了,毕竟他是皇帝啊!再爱你宠你,说翻脸那可就是要杀人的……

    闻人寻霍然起身,吓的从善一口饭就噎了住,咳了两声又赶紧忍住,哐哐锤了两下胸口,就看到温江雪一脸嫌弃的看着她。

    她忙放下碗要去倒茶,温江雪已将自己倒好的那杯推给了她。

    她拿过一口灌进去,好不容易才将那口饭顺下去,就听闻人寻道:“我去给你煮。”

    不止的从善,连温江雪都吃了一惊起身,“圣上这等事还是让……”

    “我来吧。”闻人寻望着阿鸾道:“我会做,之前……珠儿学*丝面是为了照顾我受伤后大病初愈,我常常看她做,知道怎么做,口味应该差不了多少,你等一会儿。”他转头看温江雪,“厨房在哪里?”

    温江雪忙为他引路。

    阿鸾极为冷淡的说了一句,“珠儿姐姐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她?”

    闻人寻在大厅之外僵了一下,终是没有回头的离开了。

    两人离去,留下从善和阿鸾。

    从善咂了咂嘴,坐下问阿鸾你道:“你真的不饿?这些菜挺好吃的,你先吃一点垫垫底?”

    阿鸾低着头,小声问从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

    “怎会。”从善夹了一块肉给她,“若是你见过萧无双的绝望,你大概会比现在过分一百倍。”她如今只是对闻人寻冷淡,闻人寻当初是彻彻底底的击溃了萧无双,她那样骄傲的女人,最后像个崩溃的疯子。

    “是我太笨了,我杀不了他,不能替珠儿姐姐报仇。”阿鸾轻轻道。

    “不,你不是笨,也不是杀不了他,只是……”从善压低声音道:“太冲动了。”

    阿鸾抬头看她,眼眶红红的。

    “做他最亲近的人是杀了他最好最直接的办法。”从善低低道:“学着隐藏你的敌视,慢慢接受他,等他觉得你又回来了,等他对你放下所有戒备,你可以轻而易举的取他性命,你甚至可以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阿鸾惊讶的睁大眼睛看她,“我……可以吗?”

    “只有你可以。”从善忽然搂过她的脖子让她靠过来,贴在她的耳侧极低极低的道:“就像我若是现在杀温江雪只有一半的成功把握,但等到他离不开我,完全信赖的在我面前宽衣解带,我就有绝对成功的把握,并且他会比现在痛苦一百倍。”

    阿鸾惊的害怕。

    从善松开了她,泰然自若的继续吃剩下的饭菜,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说过一般。

    阿鸾看着她,既害怕又……惊叹,她忽然心生羡慕,要是她能像她这么隐忍又果断就好了,就可以为珠儿姐姐和洛儿报仇了。

    她忽然抓住了从善的手,问道:“我该怎么做?”

    从善看了她的手指一眼,轻声道:“再闹几天脾气,就跟他回宫去吧,不必太热情,但要让他感受到你在一点点的接受他。”

    阿鸾有些怕了,“可我害怕进宫,那里我谁都不认识……”

    “那你就不要进宫了。”从善并非气话,她认认真真的看着阿鸾,“你要想清楚,对他的仇恨是不是足够你做这些,你若是真恨一个人,怎么还会害怕前路险阻?”只会想着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下地狱也要拉他一起。

    阿鸾被她那眼神盯的胆怯,那眼睛里满是仇恨,滔天的恨意,她小心翼翼的问:“你这么恨的人是谁?”

    是谁?

    大厅外有脚步声过来。

    从善看过去,看见温江雪和闻人寻走过来,温江雪看着她,目光自然而然却一直没有离开。

    她低了低头,在抬起笑容满面,起身叫了一声:“相爷,这么快就做好了?”

    温江雪看了一眼她面前已经空了的碗,讥讽道:“你吃的也挺快,饿死鬼投胎的。”

    从善委屈的道:“我很饿啊……一直在等您回来吃饭,什么都没吃。”

    闻人寻端了一碗面放在阿鸾面前,讨好的道:“你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道,要是不好吃就再做。”

    阿鸾看了一眼从善,终是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好吃吗?”闻人寻关切的问道。

    从善也很关心,凑过去看她。

    她拿着筷子轻轻点了点头,闻人寻顿时眉开眼笑,“那就好那就好,我第一次做也不知做的怎么样,你要是觉得好吃就多吃点,我以后多给你做。”

    从善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要是萧无双如今还能够瞧见,那她该是会怎样心酸。

    温江雪坐了下来,看她一眼道:“想吃?”

    从善回过神才知道他以为自己是看着那碗面发馋……她忙坐下道:“还有吗?”

    温江雪笑了一声道:“没了,想想就行了。”

    从善有些扫兴的坐在一旁又吃了几筷子菜。

    闻人寻看着阿鸾将那碗面吃的七七八八,心情大好,连带着看从善都有些顺眼了,同她道:“陈楚玉,你这次冒死救阿鸾是大功一件,你想要什么赏赐?”

    从善想了想道:“微臣如今乃大理寺暗部寺副,从六品,圣上既然要赏,就赏微臣加升一品?”寺副上面是寺正,寺正上面是寺丞,寺丞上面就是少卿了,林律混到如今做到了少卿,她能赏个寺正做做已是破格了,毕竟她才升寺副没多久。

    闻人寻看着她笑了,“你倒是不客气。”他听多了一说赏赐就表忠心,不要赏赐只为他效力的话,倒是第一次听人这么不客气的要赏赐。

    从善道:“不瞒圣上,微臣在拼死救阿鸾姑娘时一大部分就是为了事成后的赏赐。”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不然我与阿鸾姑娘非亲非故也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险啊。”

    “陈楚玉。”温江雪出言提醒她,却是有些惊叹她三言两语就撇清和阿鸾有私情的小聪明。

    “朕倒是喜欢你这么坦白的。”闻人寻笑着看温江雪,“朕原本是想给你更大的官儿当当,可是你这义父替你拒绝了。”

    “为什么?”从善看温江雪,有些哀怨,这不是阻止她升官发财吗。

    温江雪冷眉冷眼道:“你小小年纪做那么大官儿也不怕命短。”

    “你义父倒是当真尽心尽力的护着你。”闻人寻有意酸温江雪,“他怕你升官儿太快,树敌太多,难以立足自保。”他对温江雪道:“朕看不如你砌个进屋子把她藏起来好了,谁也见不着,谁也伤不了她。”

    温江雪自是知道他在讥讽自己,无所谓的笑道:“好啊,不如圣上赏臣一座金屋?”

    闻人寻笑骂他一句,“不愧是从不亏本的当朝第一大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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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饭吃的磨磨唧唧,月亮升的老高时闻人寻总算是依依不舍的回了宫。

    从善跟着温江雪送走闻人寻,忍不住问道:“相爷相爷……圣上之前想赏我做什么大官儿的?”

    温江雪走在前面,回廊下掌了灯,光晕重重,温江雪不回头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说说嘛。”从善小跑着跟上他,“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温江雪侧头看她,勾着唇道:“圣上啊,打算把林律的位置给你坐。”

    从善一惊,林律的……大理寺少卿?!给她坐??!

    从善惊的站住了脚,走不动道,“当真?”

    温江雪也顿步回头看她,“你敢坐?”

    “有什么不敢!”从善十分的心痛,那是大理寺少卿啊!

    温江雪笑了她一声,“你也就有些小聪明而已,你也不想想林律混到今日坐上这个位置,单单只是凭着刚正不阿,断案神速?”

    从善很困惑。

    温江雪看她那傻兮兮的样子就想乐,“你以为林律当初对我行刑,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动他?”

    “对啊!为什么呢?”她也很诧异啊,以温江雪这么小心眼的性格,连她都不放过,怎么会放过动手的林律?

    “那是因为我现在还不能动他。”温江雪道:“他是护国大将军,当朝唯一的异性王爷林秀的侄子,而林秀是长公主的夫君。”

    从善有点吃惊,原来林律是林瑞阳的堂兄??长的一点不像啊……

    “林秀当年辅佐圣上有功,又在宫变时为圣上牺牲了,圣上一直对林家厚爱有加,又有长公主这层关系,林家的人一律不许动。”温江雪道:“这次圣上之所以会如此震怒的降了林律的职,一是因为阿鸾,二是因为他要警示林家和长公主,不要把手伸得太长。”

    他看从善听的双眉紧蹙,缓和了语气道:“圣上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你顶替林律的位置,这不是摆明了要将你推于众矢之的,让你与长公主交恶,借着他们的手除掉你。”他叹气,“你个傻子还不明白吗?你还敢坐,坐上去不到一天怕是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没想到朝堂如此黑暗阴险……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层。

    她有些丧气,这么复杂,那她什么时候才能调动大理寺重新彻查当年的案子,报仇雪恨……

    温江雪走过去敲了敲她的脑门,“把你的贪心收一收,脑子用一用,年纪小小,野心倒是不小。”

    从善捂着额头叹气道:“哎,是我大意了,险些就中计了,还是义父想的周到。”

    这个时候又叫他义父了?温江雪挑了挑眉,“今日你出府做什么了?”

    从善心头一跳,道:“找那个小丫头去了。”

    温江雪皱皱眉往前走道:“等明日带上小丫头,我陪你去长公主府上讨个公道。”

    从善忙跟上去道:“不用了义父。”

    “为何?”温江雪不解,他这是要给她出气啊。

    为何?她现在和林瑞阳这种关系,这种情况,太复杂了,温江雪要是一去闹,林瑞阳要是把她的身份抖出来,死的不还是她吗?

    “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等过阵子,林瑞阳自己找上门再说。”她道。

    温江雪看着她,说了一句,“随你。”抬步走了。

    从善看着朗朗明月下的温江雪,愁的要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有人都在算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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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回了房中,小丫头蜷在她的桌子底下睡着了,脸上泪痕犹在,还捂着手,手背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她叹口气,将小丫头抱出来,小丫头一下就醒了,惊恐的看着她要挣脱开。

    她将小丫头放在床|上道:“别动,不然我又要生气了。”

    小丫头红着眼眶可怜兮兮的看她,也不敢动。

    从善拉过椅子坐下,拿了药箱给她包扎伤口。

    小丫头忐忑的看了她半天,小声问道:“你……不会杀了我吗?”

    “那要看你听话不听话。”从善道。

    “我听话,我一定好好听话,你能不能放过我,送我回林老爷那里?”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从善看她,“你以为林瑞阳会让你回去?”

    小丫头一呆。

    “他将你关在庄子里,就说明没想过让你大白于天下。”从善淡淡道:“你母亲与人偷情生下了你,你只是林瑞阳不愿意让人知道的耻辱。你才这么小,他就利用你来杀人,你认为他还会怜惜你,接你回去?”

    小丫头呆愣愣的看她,她的话太直接太伤人了,她呆愣愣的掉眼泪,一把抽回手愤怒道:“我不信!他说只要我杀了阿鸾就带我回家,带我去见那个奶奶!”

    从善看着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这么天真,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她让小丫头一起睡在榻上,半夜里小丫头总是哭个不停,这让她想起刚到静心庵的自己。

    她拍了拍小丫头哭的颤抖的背,问了一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哽咽着小声道:“忍冬……”

    忍冬?一个路边花草的名字……幼儿何辜。

    她哭着哭着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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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没亮从善就起床去早朝,她还在睡。

    她坐着相爷的马车被召入宫,满朝文武,闻人寻将林律降为大理寺左寺丞,霍少游降为主薄,封崖与丁丁扣了俸禄,一行人独独赏了从善,还官升两级,直接做了右寺丞,与林律平起平坐。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她耀眼的简直要被那些闲言碎语淹没了。

    更是传出了她与温江雪断袖,吹了枕边风,床|上卖力才能连连走后门的谣言。

    总之,十分的难听。

    等从善到了大理寺令官服和腰牌一系列东西时发现自己被孤立了,那些同僚离的她远远的。

    她倒是也不介意,令了东西之后就去了暗部。

    在见到封崖之前,她心中莫名其妙的有些……不自在,发生了太多事,她先是和封崖冷脸成那样,可他后来又在关键时候救了自己,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

    可好巧不巧,一进暗部就撞上了冷着脸要去大牢里的封崖,两厢都是一愣。

    她尴尬的叫了一声,“封大人。”

    封崖略一点头,开口道:“进去吧,长安烙了饼。”

    不知为何,从善心头一酸,想她在出发前与丁丁玩玩闹闹的争饼吃,如今……

    她应了一声低头进了暗部。

    封崖忽然在她身后淡淡说了一句,“你既还在暗部,就依然是暗部的人,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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