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来仪（37）</p>
太孙的话是什么意思？</p>
华家当年有罪, 但罪不至抄家灭族。请百度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p>
戚威或许有诸多不妥，但如果皇不计，凉州何以落入北康之手？</p>
同样的道理, 如果不是皇计, 南靖又怎么遭受这么多年的耻辱，嫁公主以换太平, 送质子以求安稳。</p>
想想这些年的委曲求全, 不少人心里不由的骂了两个字——昏聩！</p>
等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了, 这些人又不免心惊。太孙是啥话也没说, 可真是啥话都说了。差明晃晃的当着朝臣的面指着皇骂昏君了。</p>
这天只怕是要变颜色了。</p>
早朝在宣平帝一阵猛烈的咳嗽结束了。</p>
“看来……是真不能留了。”宣平帝倒在榻，松了松领口的扣子，“真不能留了。”</p>
冯千恩听的心惊，只装作没听到, 端了热茶问了一句：“陛下说什么……奴走神了……有什么吩咐？”</p>
老东西！越活越油滑了。</p>
宣平帝哼笑一声, 清清楚楚的道：“跟朕竖着耳朵听着, 朕说, 不能留了。”</p>
不管是要杀谁，那可都是亲骨肉！</p>
冯千恩喉结滚动，噗通一声跪下来：“陛下, 您……”</p>
“要说情？”宣平帝坐起身来：“还看不出来吗？那小子啊, 不像他老子的性子, 却更像朕年轻的时候。你想想, 当年的朕要是跟太孙易地而处, 朕会怎么做？”</p>
冯千恩眼角抽了抽, 才道：“可东宫之位，不可轻动……”</p>
“谁说朕要动东宫了？”宣平帝笑了笑，“东宫依旧是东宫嘛，太子也依旧是太子。只是这太孙……”</p>
太孙？</p>
这是要废了太孙？</p>
“可太孙有大功于朝廷。”冯千恩低声道：“这种事，是不是老奴去请阴太师。”</p>
他？</p>
“还是算了。”宣平帝摆手：“不要惊动他了。你会有办法的，是吧？”</p>
冯千恩还没说话，外面有人禀报：“陈妃娘娘跪在正阳宫外，求见皇。”</p>
陈氏啊！</p>
“叫进来。”宣平帝又躺了下去，闭着眼睛等着。</p>
陈氏进来跪下去：“前朝的事情，臣妾听说了。”</p>
宣平帝‘嗯’了一声：“为安庆来的？”</p>
陈氏低头，“是！臣妾只这一个孽障。是好是歹，臣妾都任命的接着。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教女无方，给陛下丢人了。您怎么处罚臣妾，臣妾都认。只求陛下开恩，留安庆一命……”说着，她的眼泪下来了，“安庆命苦。陛下，您该是清楚的。”</p>
如若不是皇后一直拖着，她早嫁人生子了。跟她同龄的姑娘，孩子都已经到了进学的年纪了。</p>
真要是一切顺利，她早在公主府里，跟驸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相夫教子呢。</p>
怎么会被人引着走到了邪道？</p>
宣平帝的眼睑慢慢的撩起来：“安庆是你的女儿，也是朕的女儿。不争气的东西，朕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p>
陈妃咚咚咚的磕头：“陛下开恩。”</p>
“你起来吧。”宣平帝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冯千恩，“去扶你们娘娘起来，先送她回宫去。朕要好好的静静……安庆的事，以后再说……”</p>
陈妃额头贴着地面，脸都白了：皇这是什么意思？</p>
冯千恩带着笑意扶陈妃起来：“娘娘，出去说话。您说给奴婢，得空了，奴说给陛下，也是一样的。”</p>
陈妃心里恼怒：自己跟自己的男人说话，跟孩子的父亲说话。跟你说？说的着吗？</p>
冯千恩面恭谨，手却带劲，半拉着陈妃从正殿里出去。</p>
等到了外面，陈妃一把甩开冯千恩，“不劳冯公公了。”</p>
“娘娘等等。”冯千恩叫住陈妃，低声问道：“娘娘，咱们这缘分说起来，也都二十多年了吧。”</p>
当年，那么多围观神女的女人，他为皇选了她。</p>
很多看清神女长相和神迹的人，在随后的几年里，陆续的因为各种意外死了，活着的，只有这个陈妃。</p>
“说起来，奴应该算是娘娘的恩人吧。”冯千恩这么说。</p>
陈妃深吸了一口气，当年陪她一起出门的丫头婆子，都死了。不是失足落水，是得了怪的病，很快人没了。她曾经暗地里查过，当然知道死了多少人。而这些人家，其实都没有察觉出这其的异样。如今再提起这事，陈妃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你到底想说什么？”</p>
冯千恩低声道：“娘娘恨皇后？”</p>
陈妃抿嘴不言，轻轻冷笑。从当年男胎小产到耽搁安庆花信，不都是皇后的手笔。她低下头只道：“不敢！”</p>
是不敢，而不是不恨。</p>
冯千恩其实还真有点佩服陈妃，她属于在宫里少有伪装的人。要么淡的如一抹影子沉入后宫，没有丝毫存在感。要么是如此，恨也恨的这么彻底。</p>
他说：“皇对太孙颇为不满，您知道的吧。”</p>
陈妃一愣，扭脸看向冯千恩，似乎要等他准确的话。</p>
可这位却一笑：“您慢走，奴不送了。”</p>
陈妃带着一肚子的心事回来，然后进了佛堂默默的跪下寻思这话是什么意思。</p>
皇对太孙不满，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能从冯千恩的嘴里说出这么准确的话来，只能说是皇对太孙的不满已经到了……</p>
想到这里，她愣了一下：皇对太孙的不满，只怕已经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了。</p>
不能容忍之后呢？</p>
这个想法吓了她着实一跳：不能容忍，作为一个帝王，那不需容忍。</p>
那么，太孙会如何？</p>
被废！？</p>
陈妃蹭一下站起来：“原来如此。”</p>
不废太子，依然是东宫稳固。说不到动摇国本。</p>
可事实，少了这个太孙的东宫，瞬间会跌落尘埃。</p>
可废了废了，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呢？</p>
她在佛堂里，在佛祖前不停的转悠，然后慢慢的停下脚步：“是啊。没有理由怎么废除？当然了，理由嘛，要找总是能找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这事谁都能沾手，独独皇不能沾手。”皇必然得是堂堂正正的。</p>
想到这里，她头的汗密密匝匝的布满了一层。</p>
打开窗户，寒风吹了过来，已经带了冬的寒意。</p>
自己得做那把刺向太孙的刀，得做事情一旦败了挡在皇面前的盾，如此，皇才会饶安庆一命。</p>
陈妃闭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畜生啊！</p>
他也是安庆的父亲，却拿亲生女儿的命，跟自己这个做娘的做交易。</p>
这事是做？还是不做？</p>
对于自己而言，好似是没有第二种选择了。</p>
“真的没有第二种选择了？”林平章看着林雨桐：“非得如此吗？”</p>
林雨桐静静的看他：“您有第二种选择，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的一切，我来办。”</p>
林平章深吸一口气，然后常常的一叹：“他……是我的父亲……”</p>
“所以，不会弑君杀亲。”林雨桐特别善解人意，她这么安慰林平章。如果这算是一种安慰的话。</p>
林平章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是啊！她不弑君杀亲，只是要逼宫……而已。</p>
对她而言，这事好像是这么简单。</p>
“不要把他想的那么简单。”林平章指了指凳子叫林雨桐坐下，“不少人心里说他是昏君，可昏聩了这么多年，皇位依旧稳固，这也不是没原因的。”</p>
林雨桐没坐，只道：“父亲，没有把握，孩儿不会轻易置自己于险地。”说着，欠身：“父亲安歇，孩子去忙了。”</p>
等林雨桐出去了，李长治扶太子：“歇着吧，殿下。您昨晚一夜没合眼。”</p>
林平章摆摆手：“孤能叫她一个孩子去承担这样的罪名吗？不管什么原因，逼宫这事都不是什么好名声。还是……孤来做吧。”</p>
“殿下！”李长治跪下：“殿下三思！太孙失手，东宫尚在。可要是您……咱们可连翻盘的机会也没有了。”</p>
林平章摇头：“失了她那个太孙，你觉得东宫还剩下什么吗？”</p>
李长治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垂下头，低低的应了一声：“是！”</p>
“拿冷帕子来。”林平章抖擞了精神，用冷帕子擦了脸，一连打发出去了几拨人。</p>
林谅将东宫的动静告诉林雨桐：“太子殿下……好像动了。”</p>
林雨桐笑：“那正好，他在暗，咱们在明。”万无一失。</p>
正说话着呢，李长治来了，递给林雨桐一个名单，然后退了出去。</p>
林雨桐捏着名单眼睛一亮，这些人不显山不漏水，却没想到是太子一党之人。皇要求林雨桐三司会审昊元子，可这三司里，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她还真不甚清楚。真用了不能用的人，昊元子翻供又该如何呢？</p>
所以，这抽调人员，才是重之重。</p>
而太子提供的这份名单，可以说是帮了大忙了。</p>
这些事好办的很，直接下调令，将人先调出来。怎么交代都不能细说，都是明白人。在这事，林雨桐不用太费心思。</p>
在开审的之前，夜里，林雨桐找了陈云鹤，她要见见这个昊元子。</p>
在东山时候，说实话，说话并不方便，况且，有点赶时间，话没有问完终止了。</p>
今儿去见昊元子，林雨桐带了四爷和林玉梧。是陈云鹤，她想了想，也没有叫他避开，只叫他在门口守着，但里面的谈话，他肯定是听的见的。</p>
陈家把希望放在陈云鹤的身，自己得给陈云鹤这个机会。这个时候，团结大多数总是没错的。给别人希望，不堵住别人向的路，陈家不会立马跟自己撕破脸。</p>
陈云鹤看起来很激动：“您放心，臣在外面，一步都不离开。”</p>
外面有林谅，有明凡，有三娘子等人，他是个摆设，但也是太孙的一个态度。</p>
彼此都心知肚明。</p>
昊元子并没有被苛刻对待，房间里应有尽有，算是一种尊重。</p>
因此见到林雨桐，昊元子的态度非常温和：“我猜到，太孙还会再来。”</p>
林雨桐问：“既然知道我要来，那必然是知道我要问什么。有什么要说的，干脆的说了便是。我省心，你也省事。”</p>
“我真不知道。”昊元子道：“东西从东山运下去之后，我只负责放在指定好的地方。至于谁取的，怎么取的，我半点也不知道。”</p>
这话说的。</p>
林雨桐看向四爷，问四爷的意思。</p>
四爷笑：“我信你说的话。殿下也信你说的话。我们信你的话，但也得别人信你的话。如果你真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你的价值在哪里呢？”</p>
昊元子一愣，有点明白这话的意思了。</p>
什么都不知道？别说价值，只怕说出去，人家连这他的身份都会怀疑。</p>
西海摄政王的长子，其作用只是如此吗？</p>
谁信？！</p>
他把身份露出来，是想在死局求一个生机。一个他国普通的奸细，死了也死了，但西海摄政王的长子，这个身份，很可能为南靖换取更多的利益。有这个身份在，他的性命在。</p>
所以，他自己知道他是西海摄政王的长子还不行，还得叫其他人也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p>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不能说了。</p>
昊元子慢慢的品出几分味道，然后看向这个美的叫人嫉妒的男人，面色有些复杂：“还请指教。”</p>
四爷点头，是个聪明人。他说：“你必须知道所有的秘密，而且知道的非常详细。这话你明白吧？”</p>
昊元子点头：“明白！不是叫我照着你们教的说吗？你们叫我怎么说，我在大堂怎么说。是这么一码事吧。”</p>
是如此了。</p>
四爷掏出一沓子纸递过去：“背下来。”</p>
昊元子看了林雨桐一眼才将纸接过去，翻看了一遍之后嘴角带了笑：“太孙殿下身边，真是人才云集啊。跟太孙合作，这次的选择，应该没错。”</p>
陈云鹤对昊元子要背的东西好极了，可一个时辰之后，太孙出来并且离去，他进去看了昊元子一眼，只看到他面前的痰盂里一堆燃尽的黑灰。</p>
从陈云鹤这里出来，林雨桐又秘密的拜访了一个人。</p>
“你说谁来了？”牧仁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问了一声。</p>
这人低声道：“是南靖的太孙殿下。您的朋友。”</p>
朋友？</p>
狗屁的朋友。</p>
牧仁低声警告属下：“不要再说这种叫人笑话的话了。”这么大半夜的来访，还不定为的什么呢。</p>
自从来了京城，他安分的在理藩院安排的小院子里带着妹妹清闲度日。哪怕被安排去国子监，他也没那么不知道分寸。只以水土不服，休养身体的为由拒绝了，闭门不出。再说了，这南靖的京城，自己是一点也不熟悉。他需要时间去了解南靖的局势和人事。</p>
连宝音，也被拘在院子里不许出门。她倒是想去东宫找这位太孙，都被他拦了。不想死，别蹦跶。这是他的宗旨。</p>
其实日子不算是难过。毕竟戚还算是这位太孙的亲信，有他明里暗里护着，他们的日子着实是不错了。</p>
平静的日子在这个寒夜里结束了。</p>
牧仁请林雨桐进书房坐了，两人相对无言。</p>
林雨桐笑了一下，看了看环境，觉得屋里温热，知道地龙已经烧起来了。她点点头：“可曾受了委屈？”</p>
牧仁摇头：“说实话，南靖真是个好地方。在北康，贵为小王子，在天冷的时候，也从来没这么舒服过。屋子确实是帐篷好，不怕风吹日晒，不怕雨打雪淋。冬暖夏凉，舒服无。”</p>
林雨桐笑：“安逸容易消磨志气！牧仁，你的志气被消磨了吗？”</p>
牧仁的眉头轻轻的挑起：“你来，是有什么话要说？”</p>
林雨桐问：“最近，可收到北康的来信……或是消息？”</p>
“什么意思？”牧仁浑身戒备了起来。</p>
“据说，北康大汗后宫，好几位妃嫔都身怀有孕了。”林雨桐说：“想来，总不会一个小王子也生不出来。”</p>
出身高贵的王子出生，一个靖女所生的牧仁，重量几何呢？</p>
“我来南靖之前，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牧仁说着一叹，“时也命也，强求不来。”</p>
“那倒也未必。”林雨桐笑了一下，指了指挂在书房没有来得及收的地图。那是北康的地图，应该是牧仁根据记忆，一点点自己画出来的。可见他一刻也没有放下过北康以及他的身份牵绊。她起身，手指着北康和西海交界的一个地方，然后轻轻的在这个地方画了一个圈，“这里……你觉得如何？”</p>
牧仁眯眼，“龟兹城？这里，当然好了。凉州为三国边界要塞，而龟兹城是西海与北康的要塞。如果非得有一的话，它是西海和北康之间的凉州。”</p>
此地四周皆为山，间有一大湖与凉州相通。地理位置十分优越。</p>
不管是北康还是西海，垂涎此地久矣。谁占有这里，谁有了觊觎对方的资本。但同样的，攻取这地方，攻取凉州还困难。因此，不管是西海还是北康，都宁愿取凉州而废龟兹城。这里固然有南靖富庶更值得觊觎的原因，但未尝没有龟兹城这个硬骨头难啃的因素在里面。</p>
“当年，凉州被拿下，汗祖父不止一次的想过从凉州过水路拿下龟兹城。”牧仁叹了一口气，“可惜啊！北康人不识水性，更不通造船之术。好容易从靖国请去几个工匠，他们也总是以各种原因死了。都说是龟兹城的那些野人下的手，可父王却知道，是外祖父他老人家，在阻止这事。时间一长，这事不了了之了。不过这地方再好，对南靖而言，也不过是鸡肋。甚至连鸡肋也不是。南靖占了这地方，不论是北康还是西海，都会视南靖对两国有为敌之心。一个不好，便会陷入两国的夹缝之。所以，此地对于南靖而言，为智者所不取。外祖父盘踞凉州数十年，跟龟兹城常有往来，却从不曾想过占有。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不知太孙殿下何以突然提到此地。”</p>
林雨桐在龟兹城的方位点了点：“半个月前，龟兹城城主被杀，如今这里一片混乱。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放你去龟兹城，且助你拿下龟兹城，你觉得如何？”</p>
牧仁眼里的亮色一闪而过：如果自己能拿下龟兹城，那么，自己在北康的地位，如同南靖的戚威。不可或缺！这是自己重返北康的资本，意义不可估量。</p>
动心吗？</p>
这一刻，他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了起来，他动心了。</p>
一喜之后，牧仁慢慢的收敛神色：这位太孙可不是什么善茬。他给的蜜糖里，只怕藏着毒|药呢。</p>
所以，一时间，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细细的思量这件事。</p>
但凡做一件事，总得有动机。那么，这位太孙的动机又是什么呢？换句话说，他在里面可以获取什么利益，或者是南靖可以得到什么利益。</p>
数百年以来，从来都是南靖与西海冲突，南靖与北康冲突。可说起来，彼此也接壤的西海和北康，却少有冲突。因着四面环山的龟兹城在两国大部分交界处缓冲，所以，此地根本不适合用兵。要想对对方用兵，除非借道凉州。</p>
那么是说，龟兹城其实是两国平衡的一个平衡点。</p>
但如果这个龟兹城属于两国其任何一国，那么这个平衡瞬间会被打破。打破平衡的结局是，北康和西海之间，只怕再难太平。</p>
这是摆在明面的挑拨离间。</p>
可是，这个诱饵太诱人了。明知道这里面包藏祸心，可是他还是想一口吞下。</p>
这个决定对北康是福是祸尚且难料，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吃下这个饵，这位太孙一定会把饵投给别人。如那位今儿在朝吵出来的那位西海摄政王的长子。想来他对这个饵的兴趣要自己浓厚的多。一旦如此，那么对北康来说，必然是祸了。</p>
看似叫自己选择，可是他娘的，这压根没得选。</p>
林雨桐说：“选了，是你的机会，或许也是北康的机会。不选，你和北康都会没有机会。我跟你是朋友，因此，我觉得应该由你先选。”</p>
我该谢谢你吗？</p>
牧仁都快哭了。</p>
林雨桐自己都觉得有点欺负小孩了，她和善的笑了笑，牧仁竟然从里面看出了几分慈祥。真是见了鬼了。</p>
他叹了一声：“我得谢谢你。”这话说的有点咬牙切齿。</p>
“不白送你好处。”林雨桐说着又笑。</p>
牧仁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他哼笑一声：“是有条件的吧。说吧！我听着。我知道，若是不合作，你不介意叫西海那位王孙贵胄再选一遍。”</p>
识时务！</p>
林雨桐低声交代了一番，牧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点点头：“小事而已。说一声便罢了，我自是会配合的。何苦这么大费周章……”</p>
“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林雨桐起身，拍了拍牧仁的肩膀，“告辞了。”</p>
牧仁站着没动，给气的：还不想欠别人呢！感情把自己逼的没路可走，还是还自己人情了。我真谢谢你了！不光谢你，我还得谢你全家！</p>
第二天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都到了，地点选在刑部。</p>
临开审之前，圣旨又下了，派下来三个陪审的——武安王、三皇子，还有一个是阁臣万芳园。</p>
很有意思的陪审团，没有一个是跟东宫一条心的。</p>
彼此见礼落座，然后林雨桐看向刑部的侍郎裴青：“裴大人，请吧。”</p>
裴青起身应是，一拍醒目，下令带人。</p>
昊元子这么被带过来。</p>
自古便有刑不士大夫之言，如今这话依旧作数。别说这位是西海皇室，即便是朝官员，只要是官身，只要是没有定罪，也不能身戴刑具或是用刑的。</p>
因此裴青直接叫人搬了椅子，叫昊元子坐了。</p>
“堂下何人？”他面色平和，在众人围观并没见怯色，也并去看林雨桐的面色。</p>
林雨桐嘴角翘起，太子推荐的这个人，还是靠谱的。</p>
昊元子清浅的笑：“西海摄政王昊天长子，生母为南靖华氏嫡女。”</p>
裴青再问：“西海皇室人口众多，我大靖虽不能皆知，但摄政王声名赫赫，我等皆有耳闻。并不曾听过贵国摄政王有如此一子。你可有凭证？”</p>
“自然。”昊元子点头，从怀里摸出一物，“此乃印信。另外……”他指了指地的蚂蚁，“大家可以看看，所有朝这边走的蚁虫，皆半路折返或是另寻他路。我身有海黍子的味道，此味道可证明我是西海皇室。此印信可证明我是摄政王之子。再有，诸位如果真了解摄政王府，便该知道，摄政王府世子名讳为昊仲乾。‘仲’为次子，这便证明他之前确实有长子。至于诸位为什么没有听过我这个长子，其实不用我说，诸位也该明白的。”</p>
大家当然明白，这里面牵扯到设计南靖的事。时过境迁，才把西海给揪出来。这件事说起来满朝大臣谁有脸面了？</p>
是细说不得。</p>
裴青看向万芳园：“万阁老您看呢？”是问还是不问了？</p>
万芳园皱眉，心说，太孙在，你问我做什么？但此时，却容不得他推脱。见太孙闭着眼睛养神，他只得挥挥手：“验看印信。”</p>
确实有西海皇室和摄政王府的标识，不是作伪的。</p>
裴青这才道：“敢问，你何时以何身份来的靖国，来靖国又所谓何事？”</p>
昊元子垂眸，“三年前以商人的身份来南靖，为的是历练和游学。”</p>
裴青一拍惊堂木：“胡言乱语。有东山的石洞为证，也敢言游学？”</p>
昊元子一笑：“只是偶尔发现此地而已，跟我并不相干。”</p>
万芳园看向林雨桐：“殿下，此人的口供与之前您在朝堂所言，并不相符。”</p>
这种事审了也是白审，昊元子既然真是西海的皇族，必然不会承认此事。太孙这是挖坑把自己给埋了。</p>
当着这么多人，不信太孙敢屈打成招。</p>
如今，只看谁更丢人。</p>
武安王嘴角翘起，露出几分笑意。</p>
三皇子却不动如山，心里暗笑武安王蠢。他真以为太孙是吃素的？自己是领教过这位太孙的手段的，说一句诡诈如狐，心思狠辣，一点也不为过。他敢开审，敢叫人审，不信没有做准备。</p>
果然，听林雨桐对裴青说了一句：“别废话，叫人证吧。”</p>
人证？</p>
谁是人证？</p>
把安庆公主请到堂？</p>
安庆公主只怕恨不能现在咬死他，还能为他作证。</p>
可谁也没想到，请来的是牧仁。其实好些个人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带来的人是谁。牧仁深居简出，见过且记住他的人真心不多。</p>
等表明了身份，才知道：原来是北康的质子啊。</p>
这个，性质便不一样了。</p>
不管是万芳园还是武安王亦或是三皇子都挺直了腰背。即便牧仁不开口，他们也知道，事情复杂了。不光有西海，还牵扯出了北康。</p>
那么这要么不出事，可一旦出事，一定是石破天惊的大事。</p>
“给大王子看座。”林雨桐亲自开口了。牧仁被安排在侧面，看得见正堂，也看得见堂下。</p>
裴青看牧仁：“敢问大王子，不知道堂下此人，您可认识？”</p>
牧仁看了此人两眼，心里感叹了一声血缘的力量，长的还是有些相似的。他微微点头：“认识。”</p>
“可知是什么身份？”裴青又问道。</p>
“于公，此人乃是西海摄政王府长公子，于私，他算是本王子的伯父。他与父汗，为同母异父的兄弟。北康跟靖国不同，民风开放。靖国只从父系，但北康……和西海皆没有这样的讲究。”牧仁笑了笑，“所以，他是父汗的哥哥。”</p>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的面色难看了起来。</p>
北康的那位太后对汗王有什么样的影响力，靖国皆有耳闻。而这位太后对靖国的恨，大家更是心知肚明。可偏偏的，她还是西海摄政王的老情人，两人之间还有个儿子。</p>
当然了，说私情这样的事，有些不得台面，更有些幼稚。</p>
但这些瓜葛和牵扯，却极其容易促成两国的某种合作或者说是联合。</p>
他们能合作什么呢？</p>
国与国之间，无非是利益。</p>
他们之间，恰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是靖国。</p>
一个啃不动，两个合起来，未必不能咬下一块肉下来。</p>
顿时，整个刑部大堂，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p>
万芳园却眼神一闪，问道：“大王子，您是北康的王子，这点毋庸置疑。但您既然是北康的王子，又怎么会说出如此的话来，您可知，您这话是背叛了北康吗？您有什么动机这么做？”</p>
众人一愣：是啊！他只是一个证人，只说一句不知便是了。为什么要说出这一番话，明显对北康不利的话呢？没道理嘛！除非他说的不是真话！</p>
牧仁抬起眼睑，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道：“原因有二，第一，父王即将有二王子三王子四王子或者更多的王子，个个出身我尊贵。请不要忘了，我的外祖父是戚威，我的母亲如今正在凉州的公主府休养。我的身份只会越来越尴尬。第二，你们的太孙告诉我，他会助我拿下龟兹城。请问，有这两个原因，我为什么不说？”</p>
万芳园哑然。第一个原因，是说他在北康的地位不稳了。身为质子，如果在北康的地位不稳，结果很可能是沦为棋子，不得善终。更有他的出身，他的亲人等等的因素在内，出于自身人身安全的考虑，为自己找一条活路无可厚非，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第二个原因……</p>
他沉吟了片刻，便明白太孙此举的用意。哪怕此次是来找茬的，也不由的为太孙的谋略叫好。龟兹城一旦归了牧仁，北康未必一定得利，但西海和北康之间的联合或者合作，却一定会土崩瓦解。</p>
而从获利最多的，其实是这位大王子。他为他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当然了，也可以想，占据了龟兹城，虽然搅乱了西海和北康的布局，却也同时为北康赢得了一次可以剑指西海的机会。从靖国失去的利益，可以从西海讨回来。对他而言，这算是背叛了北康吗？只怕他觉得未必。既能保全自身，又不算是完全意义的背叛。他有理由站出来，做证证死昊元子。</p>
他叹了一声，这茬没法找了。太孙找来了一个没法辩驳的证人，引出了一件不能不重视的事件，布下了一个不得不按照他设定好的路线走的局，奈何？</p>
太孙的话是什么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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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道理, 如果不是皇计, 南靖又怎么遭受这么多年的耻辱，嫁公主以换太平, 送质子以求安稳。</p>
想想这些年的委曲求全, 不少人心里不由的骂了两个字——昏聩！</p>
等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了, 这些人又不免心惊。太孙是啥话也没说, 可真是啥话都说了。差明晃晃的当着朝臣的面指着皇骂昏君了。</p>
这天只怕是要变颜色了。</p>
早朝在宣平帝一阵猛烈的咳嗽结束了。</p>
“看来……是真不能留了。”宣平帝倒在榻，松了松领口的扣子，“真不能留了。”</p>
冯千恩听的心惊，只装作没听到, 端了热茶问了一句：“陛下说什么……奴走神了……有什么吩咐？”</p>
老东西！越活越油滑了。</p>
宣平帝哼笑一声, 清清楚楚的道：“跟朕竖着耳朵听着, 朕说, 不能留了。”</p>
不管是要杀谁，那可都是亲骨肉！</p>
冯千恩喉结滚动，噗通一声跪下来：“陛下, 您……”</p>
“要说情？”宣平帝坐起身来：“还看不出来吗？那小子啊, 不像他老子的性子, 却更像朕年轻的时候。你想想, 当年的朕要是跟太孙易地而处, 朕会怎么做？”</p>
冯千恩眼角抽了抽, 才道：“可东宫之位，不可轻动……”</p>
“谁说朕要动东宫了？”宣平帝笑了笑，“东宫依旧是东宫嘛，太子也依旧是太子。只是这太孙……”</p>
太孙？</p>
这是要废了太孙？</p>
“可太孙有大功于朝廷。”冯千恩低声道：“这种事，是不是老奴去请阴太师。”</p>
他？</p>
“还是算了。”宣平帝摆手：“不要惊动他了。你会有办法的，是吧？”</p>
冯千恩还没说话，外面有人禀报：“陈妃娘娘跪在正阳宫外，求见皇。”</p>
陈氏啊！</p>
“叫进来。”宣平帝又躺了下去，闭着眼睛等着。</p>
陈氏进来跪下去：“前朝的事情，臣妾听说了。”</p>
宣平帝‘嗯’了一声：“为安庆来的？”</p>
陈氏低头，“是！臣妾只这一个孽障。是好是歹，臣妾都任命的接着。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教女无方，给陛下丢人了。您怎么处罚臣妾，臣妾都认。只求陛下开恩，留安庆一命……”说着，她的眼泪下来了，“安庆命苦。陛下，您该是清楚的。”</p>
如若不是皇后一直拖着，她早嫁人生子了。跟她同龄的姑娘，孩子都已经到了进学的年纪了。</p>
真要是一切顺利，她早在公主府里，跟驸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相夫教子呢。</p>
怎么会被人引着走到了邪道？</p>
宣平帝的眼睑慢慢的撩起来：“安庆是你的女儿，也是朕的女儿。不争气的东西，朕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p>
陈妃咚咚咚的磕头：“陛下开恩。”</p>
“你起来吧。”宣平帝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冯千恩，“去扶你们娘娘起来，先送她回宫去。朕要好好的静静……安庆的事，以后再说……”</p>
陈妃额头贴着地面，脸都白了：皇这是什么意思？</p>
冯千恩带着笑意扶陈妃起来：“娘娘，出去说话。您说给奴婢，得空了，奴说给陛下，也是一样的。”</p>
陈妃心里恼怒：自己跟自己的男人说话，跟孩子的父亲说话。跟你说？说的着吗？</p>
冯千恩面恭谨，手却带劲，半拉着陈妃从正殿里出去。</p>
等到了外面，陈妃一把甩开冯千恩，“不劳冯公公了。”</p>
“娘娘等等。”冯千恩叫住陈妃，低声问道：“娘娘，咱们这缘分说起来，也都二十多年了吧。”</p>
当年，那么多围观神女的女人，他为皇选了她。</p>
很多看清神女长相和神迹的人，在随后的几年里，陆续的因为各种意外死了，活着的，只有这个陈妃。</p>
“说起来，奴应该算是娘娘的恩人吧。”冯千恩这么说。</p>
陈妃深吸了一口气，当年陪她一起出门的丫头婆子，都死了。不是失足落水，是得了怪的病，很快人没了。她曾经暗地里查过，当然知道死了多少人。而这些人家，其实都没有察觉出这其的异样。如今再提起这事，陈妃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你到底想说什么？”</p>
冯千恩低声道：“娘娘恨皇后？”</p>
陈妃抿嘴不言，轻轻冷笑。从当年男胎小产到耽搁安庆花信，不都是皇后的手笔。她低下头只道：“不敢！”</p>
是不敢，而不是不恨。</p>
冯千恩其实还真有点佩服陈妃，她属于在宫里少有伪装的人。要么淡的如一抹影子沉入后宫，没有丝毫存在感。要么是如此，恨也恨的这么彻底。</p>
他说：“皇对太孙颇为不满，您知道的吧。”</p>
陈妃一愣，扭脸看向冯千恩，似乎要等他准确的话。</p>
可这位却一笑：“您慢走，奴不送了。”</p>
陈妃带着一肚子的心事回来，然后进了佛堂默默的跪下寻思这话是什么意思。</p>
皇对太孙不满，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能从冯千恩的嘴里说出这么准确的话来，只能说是皇对太孙的不满已经到了……</p>
想到这里，她愣了一下：皇对太孙的不满，只怕已经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了。</p>
不能容忍之后呢？</p>
这个想法吓了她着实一跳：不能容忍，作为一个帝王，那不需容忍。</p>
那么，太孙会如何？</p>
被废！？</p>
陈妃蹭一下站起来：“原来如此。”</p>
不废太子，依然是东宫稳固。说不到动摇国本。</p>
可事实，少了这个太孙的东宫，瞬间会跌落尘埃。</p>
可废了废了，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呢？</p>
她在佛堂里，在佛祖前不停的转悠，然后慢慢的停下脚步：“是啊。没有理由怎么废除？当然了，理由嘛，要找总是能找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这事谁都能沾手，独独皇不能沾手。”皇必然得是堂堂正正的。</p>
想到这里，她头的汗密密匝匝的布满了一层。</p>
打开窗户，寒风吹了过来，已经带了冬的寒意。</p>
自己得做那把刺向太孙的刀，得做事情一旦败了挡在皇面前的盾，如此，皇才会饶安庆一命。</p>
陈妃闭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畜生啊！</p>
他也是安庆的父亲，却拿亲生女儿的命，跟自己这个做娘的做交易。</p>
这事是做？还是不做？</p>
对于自己而言，好似是没有第二种选择了。</p>
“真的没有第二种选择了？”林平章看着林雨桐：“非得如此吗？”</p>
林雨桐静静的看他：“您有第二种选择，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的一切，我来办。”</p>
林平章深吸一口气，然后常常的一叹：“他……是我的父亲……”</p>
“所以，不会弑君杀亲。”林雨桐特别善解人意，她这么安慰林平章。如果这算是一种安慰的话。</p>
林平章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是啊！她不弑君杀亲，只是要逼宫……而已。</p>
对她而言，这事好像是这么简单。</p>
“不要把他想的那么简单。”林平章指了指凳子叫林雨桐坐下，“不少人心里说他是昏君，可昏聩了这么多年，皇位依旧稳固，这也不是没原因的。”</p>
林雨桐没坐，只道：“父亲，没有把握，孩儿不会轻易置自己于险地。”说着，欠身：“父亲安歇，孩子去忙了。”</p>
等林雨桐出去了，李长治扶太子：“歇着吧，殿下。您昨晚一夜没合眼。”</p>
林平章摆摆手：“孤能叫她一个孩子去承担这样的罪名吗？不管什么原因，逼宫这事都不是什么好名声。还是……孤来做吧。”</p>
“殿下！”李长治跪下：“殿下三思！太孙失手，东宫尚在。可要是您……咱们可连翻盘的机会也没有了。”</p>
林平章摇头：“失了她那个太孙，你觉得东宫还剩下什么吗？”</p>
李长治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垂下头，低低的应了一声：“是！”</p>
“拿冷帕子来。”林平章抖擞了精神，用冷帕子擦了脸，一连打发出去了几拨人。</p>
林谅将东宫的动静告诉林雨桐：“太子殿下……好像动了。”</p>
林雨桐笑：“那正好，他在暗，咱们在明。”万无一失。</p>
正说话着呢，李长治来了，递给林雨桐一个名单，然后退了出去。</p>
林雨桐捏着名单眼睛一亮，这些人不显山不漏水，却没想到是太子一党之人。皇要求林雨桐三司会审昊元子，可这三司里，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她还真不甚清楚。真用了不能用的人，昊元子翻供又该如何呢？</p>
所以，这抽调人员，才是重之重。</p>
而太子提供的这份名单，可以说是帮了大忙了。</p>
这些事好办的很，直接下调令，将人先调出来。怎么交代都不能细说，都是明白人。在这事，林雨桐不用太费心思。</p>
在开审的之前，夜里，林雨桐找了陈云鹤，她要见见这个昊元子。</p>
在东山时候，说实话，说话并不方便，况且，有点赶时间，话没有问完终止了。</p>
今儿去见昊元子，林雨桐带了四爷和林玉梧。是陈云鹤，她想了想，也没有叫他避开，只叫他在门口守着，但里面的谈话，他肯定是听的见的。</p>
陈家把希望放在陈云鹤的身，自己得给陈云鹤这个机会。这个时候，团结大多数总是没错的。给别人希望，不堵住别人向的路，陈家不会立马跟自己撕破脸。</p>
陈云鹤看起来很激动：“您放心，臣在外面，一步都不离开。”</p>
外面有林谅，有明凡，有三娘子等人，他是个摆设，但也是太孙的一个态度。</p>
彼此都心知肚明。</p>
昊元子并没有被苛刻对待，房间里应有尽有，算是一种尊重。</p>
因此见到林雨桐，昊元子的态度非常温和：“我猜到，太孙还会再来。”</p>
林雨桐问：“既然知道我要来，那必然是知道我要问什么。有什么要说的，干脆的说了便是。我省心，你也省事。”</p>
“我真不知道。”昊元子道：“东西从东山运下去之后，我只负责放在指定好的地方。至于谁取的，怎么取的，我半点也不知道。”</p>
这话说的。</p>
林雨桐看向四爷，问四爷的意思。</p>
四爷笑：“我信你说的话。殿下也信你说的话。我们信你的话，但也得别人信你的话。如果你真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你的价值在哪里呢？”</p>
昊元子一愣，有点明白这话的意思了。</p>
什么都不知道？别说价值，只怕说出去，人家连这他的身份都会怀疑。</p>
西海摄政王的长子，其作用只是如此吗？</p>
谁信？！</p>
他把身份露出来，是想在死局求一个生机。一个他国普通的奸细，死了也死了，但西海摄政王的长子，这个身份，很可能为南靖换取更多的利益。有这个身份在，他的性命在。</p>
所以，他自己知道他是西海摄政王的长子还不行，还得叫其他人也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p>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不能说了。</p>
昊元子慢慢的品出几分味道，然后看向这个美的叫人嫉妒的男人，面色有些复杂：“还请指教。”</p>
四爷点头，是个聪明人。他说：“你必须知道所有的秘密，而且知道的非常详细。这话你明白吧？”</p>
昊元子点头：“明白！不是叫我照着你们教的说吗？你们叫我怎么说，我在大堂怎么说。是这么一码事吧。”</p>
是如此了。</p>
四爷掏出一沓子纸递过去：“背下来。”</p>
昊元子看了林雨桐一眼才将纸接过去，翻看了一遍之后嘴角带了笑：“太孙殿下身边，真是人才云集啊。跟太孙合作，这次的选择，应该没错。”</p>
陈云鹤对昊元子要背的东西好极了，可一个时辰之后，太孙出来并且离去，他进去看了昊元子一眼，只看到他面前的痰盂里一堆燃尽的黑灰。</p>
从陈云鹤这里出来，林雨桐又秘密的拜访了一个人。</p>
“你说谁来了？”牧仁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问了一声。</p>
这人低声道：“是南靖的太孙殿下。您的朋友。”</p>
朋友？</p>
狗屁的朋友。</p>
牧仁低声警告属下：“不要再说这种叫人笑话的话了。”这么大半夜的来访，还不定为的什么呢。</p>
自从来了京城，他安分的在理藩院安排的小院子里带着妹妹清闲度日。哪怕被安排去国子监，他也没那么不知道分寸。只以水土不服，休养身体的为由拒绝了，闭门不出。再说了，这南靖的京城，自己是一点也不熟悉。他需要时间去了解南靖的局势和人事。</p>
连宝音，也被拘在院子里不许出门。她倒是想去东宫找这位太孙，都被他拦了。不想死，别蹦跶。这是他的宗旨。</p>
其实日子不算是难过。毕竟戚还算是这位太孙的亲信，有他明里暗里护着，他们的日子着实是不错了。</p>
平静的日子在这个寒夜里结束了。</p>
牧仁请林雨桐进书房坐了，两人相对无言。</p>
林雨桐笑了一下，看了看环境，觉得屋里温热，知道地龙已经烧起来了。她点点头：“可曾受了委屈？”</p>
牧仁摇头：“说实话，南靖真是个好地方。在北康，贵为小王子，在天冷的时候，也从来没这么舒服过。屋子确实是帐篷好，不怕风吹日晒，不怕雨打雪淋。冬暖夏凉，舒服无。”</p>
林雨桐笑：“安逸容易消磨志气！牧仁，你的志气被消磨了吗？”</p>
牧仁的眉头轻轻的挑起：“你来，是有什么话要说？”</p>
林雨桐问：“最近，可收到北康的来信……或是消息？”</p>
“什么意思？”牧仁浑身戒备了起来。</p>
“据说，北康大汗后宫，好几位妃嫔都身怀有孕了。”林雨桐说：“想来，总不会一个小王子也生不出来。”</p>
出身高贵的王子出生，一个靖女所生的牧仁，重量几何呢？</p>
“我来南靖之前，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牧仁说着一叹，“时也命也，强求不来。”</p>
“那倒也未必。”林雨桐笑了一下，指了指挂在书房没有来得及收的地图。那是北康的地图，应该是牧仁根据记忆，一点点自己画出来的。可见他一刻也没有放下过北康以及他的身份牵绊。她起身，手指着北康和西海交界的一个地方，然后轻轻的在这个地方画了一个圈，“这里……你觉得如何？”</p>
牧仁眯眼，“龟兹城？这里，当然好了。凉州为三国边界要塞，而龟兹城是西海与北康的要塞。如果非得有一的话，它是西海和北康之间的凉州。”</p>
此地四周皆为山，间有一大湖与凉州相通。地理位置十分优越。</p>
不管是北康还是西海，垂涎此地久矣。谁占有这里，谁有了觊觎对方的资本。但同样的，攻取这地方，攻取凉州还困难。因此，不管是西海还是北康，都宁愿取凉州而废龟兹城。这里固然有南靖富庶更值得觊觎的原因，但未尝没有龟兹城这个硬骨头难啃的因素在里面。</p>
“当年，凉州被拿下，汗祖父不止一次的想过从凉州过水路拿下龟兹城。”牧仁叹了一口气，“可惜啊！北康人不识水性，更不通造船之术。好容易从靖国请去几个工匠，他们也总是以各种原因死了。都说是龟兹城的那些野人下的手，可父王却知道，是外祖父他老人家，在阻止这事。时间一长，这事不了了之了。不过这地方再好，对南靖而言，也不过是鸡肋。甚至连鸡肋也不是。南靖占了这地方，不论是北康还是西海，都会视南靖对两国有为敌之心。一个不好，便会陷入两国的夹缝之。所以，此地对于南靖而言，为智者所不取。外祖父盘踞凉州数十年，跟龟兹城常有往来，却从不曾想过占有。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不知太孙殿下何以突然提到此地。”</p>
林雨桐在龟兹城的方位点了点：“半个月前，龟兹城城主被杀，如今这里一片混乱。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放你去龟兹城，且助你拿下龟兹城，你觉得如何？”</p>
牧仁眼里的亮色一闪而过：如果自己能拿下龟兹城，那么，自己在北康的地位，如同南靖的戚威。不可或缺！这是自己重返北康的资本，意义不可估量。</p>
动心吗？</p>
这一刻，他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了起来，他动心了。</p>
一喜之后，牧仁慢慢的收敛神色：这位太孙可不是什么善茬。他给的蜜糖里，只怕藏着毒|药呢。</p>
所以，一时间，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细细的思量这件事。</p>
但凡做一件事，总得有动机。那么，这位太孙的动机又是什么呢？换句话说，他在里面可以获取什么利益，或者是南靖可以得到什么利益。</p>
数百年以来，从来都是南靖与西海冲突，南靖与北康冲突。可说起来，彼此也接壤的西海和北康，却少有冲突。因着四面环山的龟兹城在两国大部分交界处缓冲，所以，此地根本不适合用兵。要想对对方用兵，除非借道凉州。</p>
那么是说，龟兹城其实是两国平衡的一个平衡点。</p>
但如果这个龟兹城属于两国其任何一国，那么这个平衡瞬间会被打破。打破平衡的结局是，北康和西海之间，只怕再难太平。</p>
这是摆在明面的挑拨离间。</p>
可是，这个诱饵太诱人了。明知道这里面包藏祸心，可是他还是想一口吞下。</p>
这个决定对北康是福是祸尚且难料，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吃下这个饵，这位太孙一定会把饵投给别人。如那位今儿在朝吵出来的那位西海摄政王的长子。想来他对这个饵的兴趣要自己浓厚的多。一旦如此，那么对北康来说，必然是祸了。</p>
看似叫自己选择，可是他娘的，这压根没得选。</p>
林雨桐说：“选了，是你的机会，或许也是北康的机会。不选，你和北康都会没有机会。我跟你是朋友，因此，我觉得应该由你先选。”</p>
我该谢谢你吗？</p>
牧仁都快哭了。</p>
林雨桐自己都觉得有点欺负小孩了，她和善的笑了笑，牧仁竟然从里面看出了几分慈祥。真是见了鬼了。</p>
他叹了一声：“我得谢谢你。”这话说的有点咬牙切齿。</p>
“不白送你好处。”林雨桐说着又笑。</p>
牧仁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他哼笑一声：“是有条件的吧。说吧！我听着。我知道，若是不合作，你不介意叫西海那位王孙贵胄再选一遍。”</p>
识时务！</p>
林雨桐低声交代了一番，牧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点点头：“小事而已。说一声便罢了，我自是会配合的。何苦这么大费周章……”</p>
“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林雨桐起身，拍了拍牧仁的肩膀，“告辞了。”</p>
牧仁站着没动，给气的：还不想欠别人呢！感情把自己逼的没路可走，还是还自己人情了。我真谢谢你了！不光谢你，我还得谢你全家！</p>
第二天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都到了，地点选在刑部。</p>
临开审之前，圣旨又下了，派下来三个陪审的——武安王、三皇子，还有一个是阁臣万芳园。</p>
很有意思的陪审团，没有一个是跟东宫一条心的。</p>
彼此见礼落座，然后林雨桐看向刑部的侍郎裴青：“裴大人，请吧。”</p>
裴青起身应是，一拍醒目，下令带人。</p>
昊元子这么被带过来。</p>
自古便有刑不士大夫之言，如今这话依旧作数。别说这位是西海皇室，即便是朝官员，只要是官身，只要是没有定罪，也不能身戴刑具或是用刑的。</p>
因此裴青直接叫人搬了椅子，叫昊元子坐了。</p>
“堂下何人？”他面色平和，在众人围观并没见怯色，也并去看林雨桐的面色。</p>
林雨桐嘴角翘起，太子推荐的这个人，还是靠谱的。</p>
昊元子清浅的笑：“西海摄政王昊天长子，生母为南靖华氏嫡女。”</p>
裴青再问：“西海皇室人口众多，我大靖虽不能皆知，但摄政王声名赫赫，我等皆有耳闻。并不曾听过贵国摄政王有如此一子。你可有凭证？”</p>
“自然。”昊元子点头，从怀里摸出一物，“此乃印信。另外……”他指了指地的蚂蚁，“大家可以看看，所有朝这边走的蚁虫，皆半路折返或是另寻他路。我身有海黍子的味道，此味道可证明我是西海皇室。此印信可证明我是摄政王之子。再有，诸位如果真了解摄政王府，便该知道，摄政王府世子名讳为昊仲乾。‘仲’为次子，这便证明他之前确实有长子。至于诸位为什么没有听过我这个长子，其实不用我说，诸位也该明白的。”</p>
大家当然明白，这里面牵扯到设计南靖的事。时过境迁，才把西海给揪出来。这件事说起来满朝大臣谁有脸面了？</p>
是细说不得。</p>
裴青看向万芳园：“万阁老您看呢？”是问还是不问了？</p>
万芳园皱眉，心说，太孙在，你问我做什么？但此时，却容不得他推脱。见太孙闭着眼睛养神，他只得挥挥手：“验看印信。”</p>
确实有西海皇室和摄政王府的标识，不是作伪的。</p>
裴青这才道：“敢问，你何时以何身份来的靖国，来靖国又所谓何事？”</p>
昊元子垂眸，“三年前以商人的身份来南靖，为的是历练和游学。”</p>
裴青一拍惊堂木：“胡言乱语。有东山的石洞为证，也敢言游学？”</p>
昊元子一笑：“只是偶尔发现此地而已，跟我并不相干。”</p>
万芳园看向林雨桐：“殿下，此人的口供与之前您在朝堂所言，并不相符。”</p>
这种事审了也是白审，昊元子既然真是西海的皇族，必然不会承认此事。太孙这是挖坑把自己给埋了。</p>
当着这么多人，不信太孙敢屈打成招。</p>
如今，只看谁更丢人。</p>
武安王嘴角翘起，露出几分笑意。</p>
三皇子却不动如山，心里暗笑武安王蠢。他真以为太孙是吃素的？自己是领教过这位太孙的手段的，说一句诡诈如狐，心思狠辣，一点也不为过。他敢开审，敢叫人审，不信没有做准备。</p>
果然，听林雨桐对裴青说了一句：“别废话，叫人证吧。”</p>
人证？</p>
谁是人证？</p>
把安庆公主请到堂？</p>
安庆公主只怕恨不能现在咬死他，还能为他作证。</p>
可谁也没想到，请来的是牧仁。其实好些个人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带来的人是谁。牧仁深居简出，见过且记住他的人真心不多。</p>
等表明了身份，才知道：原来是北康的质子啊。</p>
这个，性质便不一样了。</p>
不管是万芳园还是武安王亦或是三皇子都挺直了腰背。即便牧仁不开口，他们也知道，事情复杂了。不光有西海，还牵扯出了北康。</p>
那么这要么不出事，可一旦出事，一定是石破天惊的大事。</p>
“给大王子看座。”林雨桐亲自开口了。牧仁被安排在侧面，看得见正堂，也看得见堂下。</p>
裴青看牧仁：“敢问大王子，不知道堂下此人，您可认识？”</p>
牧仁看了此人两眼，心里感叹了一声血缘的力量，长的还是有些相似的。他微微点头：“认识。”</p>
“可知是什么身份？”裴青又问道。</p>
“于公，此人乃是西海摄政王府长公子，于私，他算是本王子的伯父。他与父汗，为同母异父的兄弟。北康跟靖国不同，民风开放。靖国只从父系，但北康……和西海皆没有这样的讲究。”牧仁笑了笑，“所以，他是父汗的哥哥。”</p>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的面色难看了起来。</p>
北康的那位太后对汗王有什么样的影响力，靖国皆有耳闻。而这位太后对靖国的恨，大家更是心知肚明。可偏偏的，她还是西海摄政王的老情人，两人之间还有个儿子。</p>
当然了，说私情这样的事，有些不得台面，更有些幼稚。</p>
但这些瓜葛和牵扯，却极其容易促成两国的某种合作或者说是联合。</p>
他们能合作什么呢？</p>
国与国之间，无非是利益。</p>
他们之间，恰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是靖国。</p>
一个啃不动，两个合起来，未必不能咬下一块肉下来。</p>
顿时，整个刑部大堂，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p>
万芳园却眼神一闪，问道：“大王子，您是北康的王子，这点毋庸置疑。但您既然是北康的王子，又怎么会说出如此的话来，您可知，您这话是背叛了北康吗？您有什么动机这么做？”</p>
众人一愣：是啊！他只是一个证人，只说一句不知便是了。为什么要说出这一番话，明显对北康不利的话呢？没道理嘛！除非他说的不是真话！</p>
牧仁抬起眼睑，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道：“原因有二，第一，父王即将有二王子三王子四王子或者更多的王子，个个出身我尊贵。请不要忘了，我的外祖父是戚威，我的母亲如今正在凉州的公主府休养。我的身份只会越来越尴尬。第二，你们的太孙告诉我，他会助我拿下龟兹城。请问，有这两个原因，我为什么不说？”</p>
万芳园哑然。第一个原因，是说他在北康的地位不稳了。身为质子，如果在北康的地位不稳，结果很可能是沦为棋子，不得善终。更有他的出身，他的亲人等等的因素在内，出于自身人身安全的考虑，为自己找一条活路无可厚非，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第二个原因……</p>
他沉吟了片刻，便明白太孙此举的用意。哪怕此次是来找茬的，也不由的为太孙的谋略叫好。龟兹城一旦归了牧仁，北康未必一定得利，但西海和北康之间的联合或者合作，却一定会土崩瓦解。</p>
而从获利最多的，其实是这位大王子。他为他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当然了，也可以想，占据了龟兹城，虽然搅乱了西海和北康的布局，却也同时为北康赢得了一次可以剑指西海的机会。从靖国失去的利益，可以从西海讨回来。对他而言，这算是背叛了北康吗？只怕他觉得未必。既能保全自身，又不算是完全意义的背叛。他有理由站出来，做证证死昊元子。</p>
他叹了一声，这茬没法找了。太孙找来了一个没法辩驳的证人，引出了一件不能不重视的事件，布下了一个不得不按照他设定好的路线走的局，奈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