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清微从车上下来,一眼看见躺在客厅中那被白布盖住的身影,整个人都定住了。周围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脑子里全是她爸回来后,他们一家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昨天,就在昨天,她妈还带推着轮椅带着她爸在院子里散步,两人有说有笑,流露出来的甜蜜和幸福让她时常感慨她妈没白等,她和爷爷、龙师叔他们这么多年的辛苦和冒险拼命都值。

    可转眼间,一切灰飞烟灭。

    游先生把她和她妈护得好好的,自己躺在了那……

    路无归见游清微像雕塑般站在那一动不动,眼里翻涌着泪水,呼吸时伴随着抽气声,似是伤心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游清微,怕像昨天安慰左娴那样反而把左娴惹哭,她想起晓笙姐姐难受或担心自己的时候就会把自己抱住然后轻轻地拍背。她走到游清微的身边,学着晓笙姐姐安慰自己那样把游清微抱住,轻轻地拍着游清微的背。

    游清微把头抵在路无归的肩膀上,不停地深吸气和浓呼气,好一会儿过后,她才从喉间溢出一句:“小闷呆,我爸没了。”

    路无归不知道怎么劝。她听到旁边有脚步声传来,扭头看去,见到左太太从屋里出来,看着她俩,她说:“游清微好伤心。”

    游清微从路无归的怀里起身,抬手擦了脸上的泪,说:“我没事。”

    左太太过来扶住游清微,说:“进屋吧,你不在,家里的事连个作主的人都没有。”

    游清微看了眼天色,见到时间不早了,跟着左太太进了屋,先去给游敬曜上了香。

    小唐等游清微上完香,问:“大小姐,游先生的后事要怎么办,得定个章程,我好去张罗。”

    游清微说:“爷爷的意思是落叶归根,把我爸送回老家安葬。”

    小唐看到游清微的脸色很不好,赶紧搬了张椅子过来扶她坐下。

    游清微说:“小唐,你先去联系扶灵回乡的车辆、准备好相应的用品,再让事务所的坐堂大师晚上都过来一趟,把乾哥也叫来。”

    小唐应下,便出去忙事去了。

    游清微送游敬曜回柳平村安葬,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

    丘大师和他的两个徒弟身上打着石膏还在养伤,龙师叔伤到骨头、小龙还在重症监护室,都在伤养不能动弹。小唐留守后方,事务所、游家的事和那一堆伤员都得他来张罗。

    众人商量后,决定由左娴、游清微、左小刺、乾哥、路无归送游敬曜回柳平村安葬。

    他们带着游敬曜的遗体不方便坐飞机,小唐联系了一辆冷冻车送游敬曜。

    天刚泛亮,路无归才起床,冷冻车来了。

    他们把游敬曜的遗体抬上冷冻车,路无归就见到庄晓笙的车开到了游老头的家门口。

    庄晓笙对路无归叮嘱道:“路上小心点,回到家以后多帮衬着些,有什么不懂的找爸和找应阴阳。”

    路无归应下,又问:“晓笙姐姐,你不回去呀?”

    庄晓笙摸摸路无归的头,说:“左总安排了一堆事给我,我要工作,回不了。”

    路无归“哦”了声。

    庄晓笙又进去见左娴。

    一辆的士停在了游老头家门口,车门打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从车上下来。路无归看这老头非常眼熟,和游老头长得特别像,就是比游老头苍老得多,瞧他那气色,分明是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棺材的模样。

    小唐和乾哥见到那老头,吓得赶紧迎了出去把那路都走不稳的老头扶住。

    那的士司机从车窗探出头说:“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大清早地把这么大岁数的老爷子扔大街上。”

    小唐对的士司机连声道谢、付了车费,把游老头扶进院子。他看到游老头自己跑出来,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游清微听说后,急得从屋子里跑出来,扶住游老头,说:“爷爷,您……您要是有什么闪失怎么得了!”

    游老头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和敬曜一起回去。”

    游清微焦急地说道:“您这身体怎么受得了长途奔波?”

    游老头又摆了摆手,示意游清微不要再说,心意已决的模样。

    游清微看他气都喘不过来的样子,和小唐把他扶进屋。

    游老头连自己跑出院的事都干出来了,他铁了心要送游敬曜一起回去,谁都劝不住。

    游清微和小唐商量过后,由小唐又去买了台微型氧气机和安排了辆房车,还特意请了个专业看护同行。小唐不放心,执意要陪游老头到地方再回来。

    没人反对。

    小唐是游老头养大的,游老头待他比待亲孙子还亲。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游老头的时日无多,这一趟送游敬曜去柳平村,他自己能不能回来都很难说。

    一行人到近午时分才出发。

    乾哥开着冷冻车打头。

    路无归跟着游清微、左娴、左小刺坐的是游老头的越野车,左小刺开车。

    小唐和看护、游老头在后面的房车上。

    在路无归看来,人死了,魄散了,魂去了该去的地方,只剩下一具没有魂魄意识的尸体,找个地方埋了了事。游家安排车子载着这么多人千里迢迢地送到柳平村安葬纯属给自己添麻烦。特别是游老头那身子骨,年龄那么大又伤成那样,躺着不动都需要时时吸氧。她估计游老头很可能去了柳平村就得埋在那了。

    他们白天开车上路,晚上就找地方休息,跑了三天才到柳平村。

    一行人到达柳平村时已是傍晚。

    车子刚到村口,路无归一眼看到庄富庆和他老婆站在村口路旁的大葛角树下翘首张望,她开心地探到车窗外挥手喊:“庄富庆、蔡芬,我在这。”坐在她旁边的左娴将她拽回车里,跟她说坐车的时候身子探出去很危险。

    开了最前面的冷冻车停了下来,乾哥下车,跟庄富庆两口子打过招呼,聊了几句后,庄富庆上了冷冻车副驾驶位。

    庄富庆老婆则来到路无归坐的车旁,喊:“二丫。”满脸激动,又看到路无归旁边的左娴,说:“您就是左总吧?我们家晓笙说过您好多次。”乍然看到城里的大老板,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左娴喊了声“庄太太”,往旁边挪了挪,让路无归把庄富庆老婆请上车。

    路无归打开车门,让庄富庆老婆上车。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游清微又喊了声:“蔡姨。”

    庄富庆老婆“哎”了声,不知道怎么接话。

    游清微说:“蔡姨,您叫我清微,这位是我表姐左小刺。我爷爷和许道公是同门,我们也算是亲戚了。”

    庄富庆老婆应了声:“哎”,她紧张得直冒汗,不知道怎么接话,悄悄地拉路无归的袖子。

    路无归茫然地问:“你老扯我袖子干嘛?”

    庄富庆老婆顿时尴尬得不行。

    好在很快到了保安观,车子停了下来。庄富庆老婆赶紧下了车。

    左小刺下了车,望着周围荒芜了的庄稼地,又再看看面前这残破的砖瓦房,她用力地揉了揉眼,诧异地看了眼路无归,无声地问:这就是你从小生长的地方?

    游清微下车后也惊得愣住了。十二年前,她来的时候,这里的房屋还算齐整,外面庄稼地里种满了长势颇好的庄稼和青菜,如今再来,外面的庄稼地竟被杂草淹没,就连记忆中的砖瓦房亦残破得墙壁开裂,其中两间连房顶都没了。

    庆富庆紧张地用手搓着裤子,说:“应大爷说保安观不能住活人,上回……上回许道爷过世还狠闹了一场,现在这地方基本上没有人来。要……要不……另外找个地方设灵堂?”

    房车的车门打开,小唐先提着轮椅下了车,又再把游老头扶到轮椅上,再把微型氧气机抱下来固定在轮椅上,又和乾哥一起把游老头扶到轮椅上。

    游老头坐在轮椅上,打量着这片荒凉之地,老泪纵横。

    路无归打开后备箱,把自己的行李和背包提下来,朝她的房间走去,走到房门口看到被雷符轰塌的房顶的屋子里的堆瓦堆中都长草了,又转身去了她爷爷的屋子。

    庄富庆老婆喊:“二丫,这屋子不能住人了,要不你今晚回家去住?”

    路无归说:“我住爷爷屋。”

    左小刺打量了一圈过后,从后备相取出自己的背包,找出罗盘,她看了看罗盘过后,又拿着罗盘绕着这屋子转了圈,看了遍,说:“这地方……”话说到一半,想起路无归常说她家院子里的那口井,“邪性”两个字咽了回去。能锻炼出路无归这样的牛人的阴井,能是一般的阴井么?它出现的地方不邪性才不正常。左小刺也觉得在这地方设灵堂不妥。她挪到游清微的身边,压低声音问:“真要在这地方设灵堂?”正月初还很冷,太阳下山早。这天又是阴天,这才五点多,这地方的阴气就上来了。她觉得这地方是属于死个人都能闹鬼的极阴之地,真怕她姑父的灵堂设在这里会闹得个遗体不安。

    游清微说:“去帮乾哥把东西搬下来,我和小闷呆去请应阴阳。”

    左小刺总觉得这地方很危险,下意识地就要跟紧路无归,脱口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游清微说:“你留下。”

    左小刺看了眼乾哥、小唐、游老爷子和她姑姑,也觉得自己走了不妥,说:“行!”她对游清微说:“早去早回。”转身帮着乾哥搬东西去了。

    游清微叫上路无归,让路无归带她去请应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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