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高跟鞋走下十八楼,庄晓笙觉得自己的脚掌都快断了。她在一楼大堂旁边的休息区沙发上坐了会儿,歇了歇脚,这才领着二丫去吃饭。吃完饭,她又带着二丫去买衣服。

    作为一个职场中人,庄晓笙深知外形和着装是多么的重要,特别是摊上游清微这么一个老板,谁要是敢忽略游清微的那些讲究,游清微能让人直接崩溃。

    她是在大四的时候以应届毕业生的身份从学校招进公司的,那时候游清微还在念大二就被拉进公司实习,很不幸的是她俩分到了一处,从此展开了共事生涯,还长年累月地处在上下级关系中。其间种种,难以言表,不管什么时候想起都是满满一箩筐的——死去活来!所以哪怕游清微说得二丫跟不用上班白拿工资似的,庄晓笙也不敢在细节上马虎大意,就怕游清微折腾她这脑袋缺几根弦的妹妹。

    同一栋楼,楼上楼下的,庄晓笙没少遇到游清微的风水事务所里的那些大师,一个个穿的都是宽松休闲的唐装,整出一副与众不同的高人范,就连游清微的着装也在无限接近地往那方面靠拢,庄晓笙没少在暗地里吐糟游清微去拍民国戏都不用换衣服。

    让十九岁的二丫穿上唐装去摆出一副高人范,庄晓笙只要一想到就觉得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她想着二丫既然会点功夫、体力又好,那就把二丫往能打的干利净落范儿上装扮,总要显出点与众不同不是?可是穿衣服讲究搭气质,再干练利落的衣服往那经常走神、一走神就两眼空茫的二丫身上一搭,庄晓笙都有种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感觉。最后她只能自我反省,不能因为二丫现在能够一个月拿八千的薪水就忽略掉二丫大部分时候和常人不一样的事实,认命地把二丫往清新干净上装扮。她两个月的工资变成着装砸在二丫的身上,成功地让二丫与刚从农村出来的小丫头拉开了距离。

    庄晓笙给二丫买好衣服,领着回到小区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二点多,在进电梯的时候,二丫又死活不愿进去,还拉着不让她进。这会儿电梯里面就一个三十多岁的一副劳累过度要死不活地站在电梯里按着按钮问她俩“要不要进?”的男的,二丫也不愿意进,对着那男的猛摇头。

    庄晓笙穿着高跟鞋陪二丫从公司十八楼走下来,又整整逛了四五个小时的街,走得腿都要断了。饶是她自认这几年职场生涯已经锻炼得心志如铁,此刻也觉得要被二丫折腾得快要崩溃了。她说:“你到底要闹哪样?我们家在二十一楼,我爬不上去。”说完,就看到她家二丫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按了电梯上升按键。

    忽然,旁边刚升上去的那辆电梯的电梯井中传出轰轰当当的声音。

    路无归的脸色一变,一把拉住庄晓笙连退十几米远。她退得很快,庄晓笙毫无防备之下被她拉得差点摔个跟斗,紧跟着电梯就传来“轰”地一声坠地声响,把庄晓笙吓了一大跳,这时候她听到二丫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说了句:“那男的在电梯里,死了。”她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椎一直蹿到脑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庄晓笙的脸色惨白,浑身发软连站都站不住。她攀住二丫的胳膊才能稳住身子,将信将疑地问:“刚才你就看出来了?”

    路无归说:“将死之人必显死相,横死之人必有煞气,他两样都占了,不能和他挨太近。”她说完,扭头默默地看着庄晓笙。

    庄晓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抑制住身子的发抖,摸出手机打了物业电话。很快物业的保安来了,听到她俩说电梯坠井,刚才电梯里有一个人刚上去,吓得赶紧联系电梯公司和报警。她为了避免麻烦,就想尽快上楼回屋,又因为刚亲眼见到电梯坠井事故,自己还差点一同搭进去,心理阴影太重,根本不赶再乘电梯,拉着二丫走楼梯。她腿软,走到二楼就走不动了,就想带着二丫去住酒店。

    路无归蹲下身子,说:“我背你上去。”

    庄晓笙说:“二十一楼。”

    路无归说:“我能把你背上去。”很是坚定地看着庄晓笙。

    大概是路无归那神情和眼神都太笃定和认真,让她下意识地就信了二丫。

    路无归的肩膀上挎着庄晓笙的挎包,手里提着庄晓笙给她买的衣服,背着庄晓笙迈开步子就往楼上爬去。她的步子很稳,且不显吃力,庄晓笙甚至没有听到二丫喘大气。二丫的速度很均匀,不急不慢,就这么背着她一层一层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路无归到了二十一楼,把庄晓笙放下,面色微红、微有些喘地说:“呼吸配合脚步,不累的。”

    这一刻,庄晓笙忽然觉得游清微给二丫一个月八千块工资真的不算高。

    她接过路无归挎在肩膀上的包,摸出钥匙,打开家门,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就不想动了,静静地看着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的二丫。

    二丫和平常一样安安静静默默呆呆地自己去了洗手间洗脸刷牙洗澡、上床睡觉,就好像今天那些离奇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庄晓笙刚准备去洗漱就听到门铃响。她从猫眼里朝外看了眼,见到是物业保安和穿着警服的人站在外面,便开了门。

    电梯出事故死了人,警察看了监控录相发现她俩有点异常,就上来找她俩了解情况。

    庄晓笙自然不能把路无归说的话说出来,只说:“我妹刚从老家出来,有点怕生人,不愿和一个男的同搭一部电梯,就拉着我想等那男的上去后搭另一辆电梯上去。”

    警察又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情况就和物业保安一起离开了。

    路无归没睡着,她在警察和物业保安进门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盘腿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晓笙姐姐和他们交谈。她等他们走后,才若有所思地说:“晓笙姐姐,你刚才没照实说。”

    庄晓笙说:“照实说他们不会信,反而有可能会惹来麻烦。”她略作犹豫,又说:“他们有可能会觉得是你脑子有问题。这是电梯事故,与我们无关,还好说,如果与我们沾上点关系,甚至有可能会带你去做精神鉴定。社会主流是不相信这些迷信说法的。”她说完就看见二丫又发起了呆。这对她来说已是习以为常,转身进了浴室洗澡。

    她从浴室出来时,忽然听到二丫说了句:“以前他们把我当成傻的是因为我说的话都是他们不相信的。”她怔了下,扭头看向二丫,就见二丫无比认真地看着她,那眼神让她莫名地有些心酸。她以前何尝不是认为二丫偶尔冒出来的一言半语是在说糊话。她说:“睡吧,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路无归“嗯”了声,躺下。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白了什么。

    路无归睡着后,先是梦到那男的跟傻了似的坐在电梯里,后来她又梦到自己跑到了昨晚梦里遇到的那位姐姐的房里。那姐姐仰着身子头微微侧着双手合抱地搂着被子睡得正香,她依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却看见她脖子上挂的那块玉像极了游清微脖子上挂的那块,这让她很意外和惊奇,她凑过去想看个仔细,忽然,那睡得正香的姐姐一下子睁开了眼,又一次麻利地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了罗盘,那罗盘指针对着她。

    路无归觉得这情况有点诡异,不像单纯的做梦,反倒和以前下黄泉井的情况有些类似。

    那姐姐看看罗盘,又看看她站的方向,然后把罗盘放回抽屉躺回床上,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就睡下了。

    路无归有点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她想再去看看那位姐姐脖子上挂的玉是不是游清微脖子上的那块,可这会儿人蒙在被子里,她也看不见啊。她凑近了些,在想能不能掀开被子去看,又怕这姐姐跳起来抽剑劈她,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挪到床头的时候忽然瞥见床头柜上摆着一部手机和游清微的那把折扇。她凑过去仔细地看了又看,确实是游清微的那把折扇,上面的符、吊坠都丝毫不差。

    路无归有点懵。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梦到游清微,还是这不是梦?她在家里睡觉,不可能梦游跑这么远!

    离魂!

    这念头突然如闪电般从脑海中划过,吓得路无归只觉脑袋“嗡”地一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又做了一个梦,梦到漫天的火光和满眼的血。血在火里燃烧,烧得天空通红,树木燃烧的吡啵声和一个愤怒的声音混在一块。愤怒与悲愤混杂在一块,衬着那漫天的火光和火红的鲜血,一直烧啊烧,烧得她的眼里全是红红的光……

    她好像看到有谁被烧死了,可是她看不清那是谁,只看到那火,像是无穷无尽的火一直在烧……

    当那满眼的红光和鲜血褪去以后,白色映入她的眼帘,然后,她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身下躺着的正是晓笙姐姐那软和的大床,旁边还有翻书的声音。她扭头望去,见到游清微正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微低着头在那看书,那清秀悠然的身影像是用细细的毛笔描绘勾勒出来的仕女画,如夏日里那盛开在漫天莲叶中间随风摇曳轻摆的白荷花,清凉清凉的一下子就吹散了梦境中那满眼的鲜血和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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