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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宫里头大婚,更是国婚,老早就准备了起来。红色的丝绸到处可见,个个宫女都着红装,各个司仪坊,涤染宫,霓裳宫等都焦急了起来,宫里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这几天的折腾,林苘霈乏得不行,碎玉和雪芽甚是堪忧,每日都得去司仪宫那儿学礼仪,晚上回来还要练习着待人,完成每日的刺绣。她又喜书,总是秉灯夜读,迟迟不得入睡。

    她自然是不受拘束的人,也非无心之人。在夜里碎玉总是望见她手执漓寒赠予的纸扇哭泣。

    也好,明日便是大婚之日,好让林苘霈不再受什么折磨,早日死了对漓寒的心。碎玉叹了口气,给林苘霈梳着乌发,道:“娘娘,明日太子爷就要为娘娘梳发,一梳梳到尾,百年好合……”碎玉试探林苘霈,林苘霈却还是不语。屋里沉寂了起来。

    兀的,碎玉注意到窗边的信封,赶忙拿过来,给予林苘霈。碎玉观望她的神色,她执信,坐于床上,眼眸中忽闪出一阵喜悦,道:“是姐姐。”

    白纸黑字,涓涓文笔,亭亭而立。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笔触:

    妹妹:病已缓矣,无需担忧。姐姐甚是抱歉,将你送入宫中。妹妹之情,姐姐无以相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知姐姐我一直有意于漓寒,我们从小便是娃娃亲,你才走,我便要过几日嫁与漓寒,这并不只是父母之意,姐姐坦白,还有姐姐的私情。你别怨我,寰迩,姐姐什么都能给你。唯独他,不能给你。望妹妹能谅解姐姐,姐姐时日已不多,只望幸福这一会儿子,姐姐真的不想你怨我。望妹妹幸福。

    柳叶连理枝,恋与同树纹。

    相顾无相盼,愿得君子情。

    读毕,泪已满襟,粘湿了白纸,晕染了黑字。

    好一个“柳叶连理枝”!好一个“愿得君子情”!姐姐,这是要漓寒哥哥!不能!姐姐,你不能!我只有他了!我只有他了!林苘霈哭得梨花带雨,碎玉吓得惊慌失措。拿起信来看,大怒道:“大小姐敢情只是想与漓寒王爷成婚才让二小姐来宫中的?大小姐怎是这般蛇蝎心肠,毁了二小姐的幸福!”

    “别说……你别说……碎玉……我心好疼……”林苘霈肆无忌惮地哭泣,像是把心中积攒已久的哀怨都要哭出来似的。扑到碎玉的怀里,道:“碎玉,我只有他了……我只有他了……”碎玉抚摸着林苘霈,也陪着她抽噎。她能为二小姐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她如今,心也碎了,望见镜内苍白的自己,她多想与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心好痛……这世间的所有事物,竟比不过他的相濡以沫。她嗓子哭哑了,卧在床边。

    她多想他,想他的温润似玉,想他的抚琴白衫,想他的脉脉爱语,想他的笑似骄阳,这是焚心的痛,她亲手将他送予了自己的姐姐。是啊,自己才是一直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人,明知姐姐和漓寒之间的娃娃亲,却对姐姐的心意视而不见,这是报应!林苘霈!这是报应!林苘霈抓起信,揉作一团。

    看向桌旁的书,泛黄的书页香气袭人。源氏啊,你如何忍心在紫姬和葵姬的长久盼望下拥别的女人在怀呢?

    “大限来时悲长别,残灯将尽叹不穷。”这感叹,源氏,你是由何而发呢?

    “吹灯吧,碎玉。”

    屋里黑暗一片,吞没了所有泪珠。

    一大早上,宫里被红色充斥。锣鼓点点,人群济济,往来喧而闹者,东宫殿也。宫女往来,各有携物。太子与太子妃被人群簇拥着,各自在宫殿里让侍女们梳妆。

    林苘霈有些不快。她的内卧,挤满了侍女和娘娘,光是她的一头乌发,就有好几个侍女摆弄。香粉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眨了眨眼。

    陪礼不断的送进门来。不必说高达几尺的绿如意,成箱的象牙首饰,满屋的黄金银两。也不必说薰衣草的秘术熏香,丝绸金箔的华丽霓裳,满院的桃木家用。更不必说西域进贡的奇珍异宝,名家文人的真迹书画,应用齐全的灵芝妙药。凡是奢华极致之物,尽可所见。

    丞相夫人一个劲儿地赞叹,贪婪之色尽收眼底。嫔妃和宫女们都嫉妒地眼里冒了火。这婚礼的奢华之处,丝毫不差皇后的迎娶。京城上下,人声沸腾,都说这太子也娶了个天仙,恨不得把太阳都给太子妃。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林苘霈差点睡过去,侍女们为她描上唇线,将凤冠为她戴上,插上几个珍珠髻固定。再将真红对襟大袖衫为她穿上。侍女们谨慎非凡,娘娘们都忙着整理衣物,恐有不得体之处。

    终是打扮完毕,众人哗然,果真如天仙下凡,闭月羞花。

    乌发如瀑,眼眸若星,给人迷离青涩之态,睫毛卷卷,朱唇微启,身材修长,肌肤胜雪,亭亭玉立,凤冠霞帔,红色端庄大褂,红色靴,更显娇艳之态,然而超凡脱俗之气质,令人叹而观止,其美丽娇嫩之态,更添一份少女之娇羞与柔嫩,浑身香气沁人心脾。果如凡界之天仙,令人欲罢不能,流连忘返。

    “我们偃儿真是好福气!真是个难得的美人。”敏妃和淑妃连连称赞。往来人群,无不停下,点头称赞。

    “吉时到!”

    一声令下,碎玉赶紧给林苘霈罩上珠帘,牵着她往外走,把手交到丞相手上。丞相的手并不像想象中爹的手,这是爹的手,从未握过的爹的手,带有一丝陌生。她怀着无尽的怅惘,无尽的情丝无法拨开。多希望,牵着红线那端的,是朝思暮想的你。从今日起,我就要嫁与他人,我便要成为他人之妻。

    成群的人跟着,任由丞相所牵,走过琼楼玉宇,走过金碧辉煌的宫殿,川流不息的溪水,装潢精美的参天的古建筑,朱楼绿台,红漆亭楼。今后就要在此生活,却毫无舒惬之意,只有被束缚,切断的情丝。

    朱楼绿漆环绕,多少楼台烟雨中。花容月意,不断与君意,留与人望。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不知她的手放在了谁的手上。丞相将林苘霈的手交与太子手上,林苘霈的手不知被什么样的人握着,若梦中的那双手,温暖宽厚。阳光太过刺眼,隔着珠帘能窥见与自己成婚之人。

    他着红色袞服,蓝底白衫,头戴朱缨似的发冠,褐眸英气逼人,高挺的鼻梁,高大挺拔的身材,宽厚有力的胸膛,唇角玩味的笑容,桀骜不驯而又深邃难测。高贵之气不言而喻,又带一分孩童似的骄横与稚气,其英俊过人,无与可比者。都说太子之帝王之相,果不其然,其王者之风韵,无与能与其同名者。他望向林苘霈的双眸,多的是深情,多的是一份深刻的怜惜。

    林苘霈与他对望,阳光,遮住了他的面庞,从他的眸子里,望见了自己不记得的光芒。

    是谁……在唤自己……眼前的景象模糊……只剩眩晕的光线。

    初晴微雨,硕大的院子里一个豆蔻少女正趴在石桌上小憩,睡相憨态可掬,绯红的脸颊,卷曲的睫毛,好不可爱。少年坐与对面,稚气未脱,却又可爱霸道,玩弄女孩的秀发。

    女孩却迟迟不醒,男孩只好玩弄她的手心,却不料女孩的手里竟有一块璞玉,一不小心,玉摔在地上,女孩被声音惊醒,看到男孩唯唯诺诺的神情和碎在地上的玉,哭泣起来。男孩不知怎么安慰,却也嘴硬道:“你哭什么?本太子的玉多的是!大不了多给你一些!”

    女孩杏眸怒瞪,跑回里屋,瞥了男孩一眼,男孩不知所以,谁知,这竟成他们儿时的分界线。

    这是……谁的记忆……不要!这不是自己吗?那个小女孩……我不要看!我的玉!那是我的玉

    林苘霈冷汗爬满,睁开双眸,这竟是梦!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男孩……不对……是太子的俊脸,怎有如此相像的两人?这记忆……究竟是谁的?

    “我的苘迩!”皇后和太后也都立于榻旁,侍女围了一屋,见她醒来,赶紧喂了药,扶她起来。“怎么了?这孩子,难受也不说,突然就倒下了,真是吓人一跳!是中暑了吧?”敏妃赶紧抚着林苘霈的背,“有没有怎么样?偃儿他很担心呢。”

    林苘霈看了看太子,他眼中的焦急她看在眼里。想起那个梦,她拉扯他的衣角,他任由她拉着,一改焦急之色,玩味地在她耳边笑道:“怎么?这还没到洞房花烛夜呢?我的太子妃就想摸我了?”

    林苘霈绯红满颊,看的侍女们一阵嗔怪。

    接过碎玉手中的碗,将药一饮而尽,道:“没事。只是有些晕罢了,老毛病。外头还有很多来者呢,臣妾会和太子把婚礼进行完的。多谢娘娘们怜爱。”

    皇后因为担心她,说什么也不叫她下床,她却坚持着,由侍女和太子搀扶,把五礼进行完毕。太子的手掌,很宽大,如同漓寒哥哥那般,给人以安心之意,他如火的双眸,叫她疑惑又羞涩,他牵引着她,走过众人之边,引起赞叹不断。

    真是天赐的佳偶,真是天赐的良缘。达官贵人,各路神通,都来一睹芳泽,看这郎才女貌。都说皇太子从小金光照身,长相极为俊美,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这英姿飒爽的贵人?看见林苘霈时,也更加赞叹起来。这丞相府金屋藏娇,这个天仙下凡似的女子,真是让人惊叹。林苘霈面对众人的目光,丝毫不惧,只因他手掌的热度与极具占有欲的目光。她挣脱不开,挣脱不了。 她用手遮住脸颊,更显羞媚之态。

    终是送客。太子和林苘霈去给丞相送行,作为女婿,太子理应把丞相送与朝阳门外。林苘霈陪同他,一并装作寒暄,送出丞相。谁知刚出了朝阳门,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太子道:“岳父大人坐这个回去?”

    丞相点点头,道:“不错。这车夫,太子也应见过才是。今日叫他与你一见,也是算你们好好叙旧才是。”

    月光团团,朦胧映照,那车夫的身影飘渺而不可见,走近时,林苘霈兀的一个踉跄,两行清泪流出,抓住太子的衣袖,紧紧不肯松开。

    来者竟是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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