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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肇飞是自投罗网的。

    结束樊村的外调返回县城之后,王组长、黄莲和民警小白一行三人,当晚即连夜乘车赶往省城夏江。这是秋主任回省城奔丧第三天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清早,也就是秋主任回省城的第四天。王组长等人在樊口火车南站下车时,恰巧和进站台打算上车的肇飞撞了一个满怀。民警小白当即上前拦下了正欲登车的肇飞。

    被拦下的肇飞神色从容淡定。既未挣扎逃跑,也未做任何解释,只表情冷冷地告诉带头的王组长说,他正打算乘车返回范城,然后就一言不发跟着三人一同出了南站。就似他也是前来夏江出差的其中之一。此后,肇飞被王组长一行人暂时关押到了省歌附近的某个派出所。

    王组长出发之前早就向小罗打听清楚了秋主任家的地址。既然已抓住了肇飞,也就算他此行的功德圆满了。所以把人押往派出所后,他屁股不落座,立即就以逮住了潜逃的反革命份子肇飞,准备亲自去向秋主任汇报为由,撂下黄莲和小白独自离去了。

    黄莲原来还想趁这次出差的机会顺便回家看看的。王组长一走,剩下的事情必须两个人一起办,这下子她也走不脱了。遂与小白民警一道,暂时借用派出所的审讯室初步提审了肇飞。

    审讯肇飞的工作也进行得很顺利。肇飞原本就无潜逃的打算。牛凤如愿以偿重登舞台;周宇说的那件大事更是看不出一丝苗头,他当然要返回小樊村了。所以黄大姐刚发问,他就马上主动坦白了自己前来省城的目的,以及本次出行的全部日程。详细交代完毕,他还补充道,老同事牛凤可以为这一切作证。

    既然肇飞如此爽快识趣,黄莲和小白干脆连旅社也甭找了,将行李临时寄放在派出所,俩转身就去了省歌舞剧团。又通过预约排队,得以拜访了当天刚刚销假上班,发髻上还簪着一朵小白花的剧团女军代表。

    黄大姐和小白并不知道闻军代表是啥来头。不过等他俩被人领进剧团军代表办公室,目睹了一身合体草绿军装,气度雍容却艳而不俗的闻兰,又亲眼目睹歌舞团所有人对其全都毕恭毕敬且挂满一脸谄笑。心底就猜测,这一定就是那种以前如雷贯耳、却从来难有机会一睹真颜的红色贵妇了。所以,对她此前的种种做派也当即释然。

    大饱眼福的过程,他俩的目光自然也注意到人家此刻还戴着孝,脸上也残留有一抹淡淡的哀伤,情知这是不巧赶上人家家里有大事发生因而心情不好了;再瞧瞧见缝插针前来办公室朝她请示、汇报工作川流不息的人群,就开始自责自己两人确实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所以等闻军代表一边批阅着文件,一边漫不经心朝他俩打问起此次前来的目的时,遂赶紧肃容起身,以最恭谦的姿态双手奉上介绍信,还摆足下属觐见上司的低姿态,向闻主任汇报了本次外调的对象和目的。

    闻兰是夏江720事件的次年,因丈夫老秋工作变动的缘故随同调到鄂北的。到夏江之后又耽搁了一段时间,她这才被正式安排到省歌舞剧团工作。

    作为“支左”的军代表来剧团不久,她工作尚未忙出头绪,人头也还没全认清楚,轰轰烈烈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就开始了。紧随其后,干部也被要求到五七干校接受劳动改造。黄莲和小白本次前来外调的对象牛凤,正是剧团圈定的第一批下放插队干部,所以闻兰来剧团之后,其实也是只闻其名未睹其人。真要说认识并和牛凤其人熟悉起来,实际上也就是最近几天的事情。更准确地说,就是这次的国庆文艺汇演选拔。

    听来人介绍说要外调的对象是牛凤,闻兰当即安排下属去通知她前来。此后,自己一边继续忙活着手里的工作,一边低着头和俩乡下的干部有一搭没一句地闲唠嗑。

    依闻兰平素的性情和行事风格,她是打算等牛凤到办公室与俩外调人员接洽上之后,自己就准备起身端茶送客的。毕竟自己的配合工作已到了位,算是给足了小地方来的这俩干部面子。

    令她没想到的是,闲聊几句之后,当听说这俩都是从范城来的,她顿时就因秋鲁的缘故感觉和对方由衷地亲近起来。还随手放下手头所有急待批阅的文件,和他俩围坐在沙发上一心一意地唠起嗑来。

    他们可都是山东的下属哦!这次执行的自然也是他的指令。这么想着,闻兰不仅语气客气多了,还极为难得地起身亲手替他俩泡了一杯茶。

    待俩客人双手接过茶杯,有些诚惶诚恐于对面女领导的前倨后恭,屁股抬了一半却忐忑着不敢重新坐下之际,闻兰这才满脸自豪,也略带些羞涩地告诉他俩,他们的领导秋主任正是自家孩子。

    当然了,听完闻主任的解释,这俩能够领会到的一点是,闻主任是由于搞清楚他俩都是其儿子的下属,这才对自己客气起来的。做母亲的那满脸的自豪,肯定是在为其子的有出息而倍感骄傲。在任何家庭中,儿子所取得的成就,历来都是做母亲最大的骄傲和最值得炫耀的资本;有些令人犯糊涂和想不太明白的是,美丽的闻主任为啥提及儿子时脸上居然会瞬间现出一抹羞涩的红晕。还有就是,她那个年纪的女人,似乎不应该有秋主任那般大的儿子呀!

    他俩哪里知道,闻主任在这俩初登门求见的那一刻,就没一丝心情去搞清他俩是哪儿来的和到底来干啥的。昨晚秋鲁的离去,也顺带勾走了她的七魂六魄。所以此后等醒悟过来也搞清了情况,闻主任多少有些为此前的怠慢客人而感觉不好意思;至于其嘴里的儿子,其实也只不过是其继子罢了。当然了,还是她女儿的亲爹和她心底最爱的人。只要有任何人和她提及秋鲁来,她总会眉飞色舞地应和,并下意识地流露出小儿女般的羞涩和扭捏。

    攀扯上了这层关系,也无论心底还有多少疑惑和未解之谜,专案组的黄大姐马上就顺杆爬地表示,他俩此行正是遵照秋主任的指示前来办案,而且领队的王组长此刻已经去了秋家汇报行动成果。而闻兰也就顺带告诉他俩,秋主任这次是回家办丧事的。因记挂着手里的工作,昨晚已连夜返回了范城。

    几人闲扯着,气氛渐趋融洽。再后来,闻兰又得知黄大姐是省城下派到农村负责知青工作的干部,老家就是这夏江的,与自己目前也算半个老乡,于是话题就更是投契。

    待牛凤到来时,闻主任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要留下来亲自协助这俩前来外调的人,也好为继子的革命事业略尽绵薄之力。

    ------牛凤是个骄傲的人,素来还有些“反潮流”的革命精神。原本她是不打算老实配合范城来人外调工作的。国庆汇演剩下没几个排练的日子了,她的事儿还忙着呢!但听说是闻兰的召唤,她却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她也是最近几天才与闻兰熟悉起来的。

    首先,她是闻兰女儿秋眉学芭蕾的指导老师。从她回城到剧团上班的第一天起,秋眉就跟着她学习跳舞。有了这层关系,秋眉就替她说了不少的好话,也实实在在帮了她一个大忙:为她拿下了红色娘子军折子戏里的吴清华a角儿;

    其次,上次选拔表演的时候,她牛凤习惯性地挑衅了剧团领导的权威,给在演练场的闻兰制造了不小的难堪。但事后她发现,这个领导与剧团的其他领导似乎还真不一样,不仅未因此给她小鞋穿,还顺带接受其女儿的举荐让她得以重返舞台,甚至事后还友好地表示要与自己继续交往。仅仅凭着这两点,牛凤就觉得欠下了人家闻兰巨大的人情债。何况自己此后能不能留城,还得人家闻军代表继续帮扶和关照呢!

    。。。

    “牛凤,我们需要了解一下肇飞最近的动向。请你本着革命群众的阶级觉悟,老实配合组织的调查,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如实招来。”

    这小白民警不认识牛凤,打着他们人保组办事一贯的官腔,一开口就大喇喇地把牛凤当做罪犯一般审讯起来。他本人还觉得自己这样行事很正常,语气也很平和,但熟悉牛凤性格的黄大姐和闻兰一听就知道要坏事儿了。果然,小白的话音刚落,牛凤立马站起身,俩白眼珠子一翻,用她那好听的京韵味普通话和难听之极的语气说:“那我跟你就没啥好谈的了。请你们领导过些日子再来找我吧!”

    嘴里说着话,杨柳腰肢一摆,人已往门外走去。

    “哎哎,牛凤,你等等。能不能听我们把话说完?”

    黄大姐赶紧拦下掉头欲走的牛凤,温言软语劝慰起来。

    闻兰也苦笑着替外调的俩解释道:“牛老师,因为你的朋友肇飞出来好几天也没给组织上请假办手续,所以他们是来了解肇飞最近一段时间是不是与你在一起,都干了些啥事儿的。”

    “没错,老肇最近确实是和我在一起。他有啥违法乱纪的行为被你们抓到了吗?”牛凤也不管问话的谁,颇不耐烦地说反问道。

    “整天都在一起?那就是说也包括晚上了啰?”小白民警又不知轻重地横插了一句嘴。

    牛凤再度翻起白眼道:“晚上咋啦?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么不可以吗?”

    “你们还没结婚,男女在一起鬼混,那就是资产阶级思想,是腐化堕落的生活作风问题。再说了,那肇飞是坏分子你难道不知道?”小白继续官腔十足地训斥道。

    “我和老肇本来就是牛鬼蛇神。黑五类在一块不正常吗?剥夺了我们的精神自由,还要来蹂/躏我们的**?有本事你把我这几斤几两也拿过去,我牛凤这些年早受够了!”

    牛凤这次连白眼也懒得翻了,只是不屑地撇撇嘴。

    黄大姐看看势头不对,先使个眼色给小白让他出去转转,然后将牛凤强行摁在椅子上坐下,陪着笑脸道:“牛凤,我们这次不是来调查你的。只是因为肇飞的事儿牵扯到了你,才不得不找你落实一些情况。你把你知道的情况说清楚就行。”

    “黄师傅,我刚才不是已说过了嘛!现在也没啥好补充的。”

    见牛凤依旧气鼓鼓地不太配合,闻兰也有些不高兴了。这可是秋鲁布置下来的任务哦!这俩如果任务完成得不好,岂不影响到秋鲁的革命大业!

    她是个思维简单的女人,就只为丈夫、女儿和家庭活着。既然老秋已经走了,秋鲁现在就是她的天。牛凤不给秋鲁下属面子的如此做派,那也等于是在泼她闻兰的面子。但她那温软谦恭的性格,让她就算想说几句难听的话也说不出口。于是只好拉着黄莲的手腕,将其带到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想先将外调肇飞的具体情况问个明白,然后再想出好的解决办法。

    黄大姐正手足无措地为此事犯难呢。对于牛凤这类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她这个大老粗还真不知道该咋样应付,所以见闻兰肯帮忙,黄大姐顿时低颂了一声:阿弥陀佛,老人家万岁!

    闻兰不太会说话,但那只是因她不太关注世事,少与外人交流而已。但作为且久居上位的知识女性,做思想工作该从何处入手,她不仅清楚,而且也颇有几分把握。

    做牛凤思想工作的切入点其实不难找,那就是她很想回城。当然了,她想回城的目的,倒并非是因为她害怕和想逃避插队落户的艰苦生活,而是她一直都想着复返舞台。韶华流逝,人生易老。她牛凤的青春已不再,复返舞台的机会也越来越渺茫,放弃了本次国庆调演入选的机会,也就等同于放弃了她自己的艺术生命。所以闻兰觉得,自己有机会、也有能力说服牛凤,并帮助爱人秋鲁达到他的目的。

    闻兰听完黄大姐对肇飞一案的完整讲述,也包括最新取得的吕继红笔录的基本情况,之后,她很自信地微微一笑,和气地对黄大姐说:“好不容易回了一趟省城,您可以先回家看看。我会让您按时完成秋主任布置的任务的。牛凤的思想工作我帮您做。”

    -----送走小白和黄大姐,闻兰转身返回自己的办公室。

    牛凤见闻兰回来了,就想起身告辞。但闻兰微笑着用目光拒绝了她的请求,并示意她坐下听自己解释。

    “牛老师,你甭急着告辞。你现在急着走,是想赶回排练场继续刚才的排练吗?”

    牛凤轻点一下她那尖尖的下颏,表示确实如此。

    “如果我告诉你,假如你不能很好地配合组织上完成这次外调任务,你就有可能再也没机会重返舞台了,你会有啥感受呢?”

    牛凤先是感觉诧异,她觉得闻兰不应该是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随即又蹙眉思索了片刻,似乎想通了闻兰此刻为什么要这般做了。全歌舞团最近不是都在盛传,那天到练功房来看彩排的秋鲁是她继子嘛!外调人员肯定是利用了他们父母官这层关系,想通过闻兰来对自己施压。于是牛凤很不屑地撇嘴询问,“闻主任,你这算是威胁吗?”

    她牛凤可是个宁折勿弯的人,岂会因为这个原因就轻易服软!

    “错了,这不是威胁。仅仅是个忠告!”闻兰依旧颇有风度地淡淡微笑着。

    “你这话咋解释?”

    “咱们先不急着说这个。我俩能不能先来探讨一下你即将演绎的角色?”

    “行。”

    牛凤硬邦邦道:“随你。”

    “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按你的理解,剧中的人物洪常青爱吴清华吗?”

    牛凤点点头,但很不解地用眼睛瞅着闻兰。

    “他表白过吗?”

    “没。”

    “好!那我反过来问一句,吴清华也爱洪常青吗?”

    “也爱!”

    “他俩为此付诸过行动吗?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曾经因为心中所爱,就放弃过党组织交给他们的任务了吗?”

    “闻主任,我与老肇的私人关系,和你说的这些有关系?”牛凤的眉头已纠结成了川字。

    “当然有关系啦!肇飞是一个组织上正在调查的坏分子。。。”

    闻兰见牛凤听了半句话就开始朝自己瞪眼,遂摆摆手轻笑一声道:“不扯那些还未定性的事情也好!这样解释吧,肇飞的某些行为,对组织上的革命事业已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是一个很坏的典型。而你所要演绎的吴清华却是一个纯粹的革命者。一个纯粹的革命者,是该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党组织安排的,当然也包括其私生活和感情。

    你如果承认肇飞擅自脱离组织监督后是和你呆在一起,特别是在没有婚姻关系的情况下同居一室,你想想,无论你们身体是否有过接触,组织上会认为你具有无产阶级的朴素阶级感情,具备登台演绎这个角色的能力?如果你自己得出的结论也是否定的,那你觉得你登台前的政审能够通过吗?”

    牛凤先是瞠目结舌,随后,她只感觉天在旋地在转,头脑剧烈眩晕,眼前已是一片灰暗。

    闻兰不再说话,她只静静地凝视着牛凤,她想给牛凤留下足够的思考时间,并说服自己抛弃此前的所有幻想。

    许久后牛凤果然抬起了头,用她那无神的眸子望着闻兰,虚弱地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保证通过最后的政审?”

    “很简单,一切按照组织意图就行了!”

    “谢谢!”

    牛凤不再询问了。她慢慢站起身,蹒跚着一步步向闻兰的办公室外挪去。失魂落魄的她,出门时差一点就迎头撞上了门框。

    闻兰跟在她身后很亲切地提醒着她当心撞头,还若无其事地随口补充道:“听外调小组的人反映,有个叫吕继红的小姑娘已向组织汇报了肇飞毁她清白、玩弄之后又始乱终弃的事情。不知道你是否认识这个小姑娘?”

    牛凤没有回头,但一只手强撑着走廊的墙壁,勉力摇了摇头。但闻兰却从她另一只手的动作中发现,她此刻正在偷偷抹眼泪。

    “山东,你应该为我自豪!这一切我都是为了你才做的。”

    看着牛凤的身影消逝于走道尽头,脸上仍挂着微笑的闻兰心底是既酸且甜。既骄傲于自己成功的思想工作,也对自己此前的残忍有些许良心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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