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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编辑审核用的)

    我是萧颍,小名叫做美娘。自我记事时节开始,我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十二年了,师父秦勰把我从一个雪夜抱回,为师亦为父母,抚育无不周到,虽知我有思慕之心,却仍闲定自如,每日栽花种芷,不亦乐乎。

    我所居住的这个地方唤作扶苏林,是秦勰来到这里以后为缅怀上一任的少司命扶苏公子所命名,此地多山,山上便是扶苏木,在我们来此之前便已经荼蘼漫山遍野,秦勰以公子的名字为此地名,倒也恰得其所。

    其实说来到也让人发笑,屈大夫的牢骚曲儿里竟然把少司命形容成了容颜姣好的美妇,却不想秦勰这个看不出年岁的男子居然带着还是孩童的大司命如罪徒般躲于山林之中,却有无数江湖人士慕名而来,求取自己根本无法把握的祸福。然文昌宫下,我等二人居在第四,百姓称司命为神,其实不过是千万天官中一蝼蚁罢了,乃至司命常住人间,若非劫数降至,寿数用尽,终无法回返。

    我常常幻想那个传说中的天宫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是田间种满了碧玉,有绝美童子少女乘云踏雾,天洛水上青鸟翔舞,白日晨官御风驾日,夕夜望舒独守满月。据说那个地方,无论仙凡,到了那里尽可忘却忧烦。

    这一日我坐在窗棂旁发呆,刚下了厚重的大雪,雪片羽毛般松软地铺在刚长出新绿的地上,一夜之间,白雪皑皑下,死寂如初。江南很少下这么干燥的雪,但凡严冬初春,都是雨雪交加,那种透入骨髓的寒意,总是像路边丐者凄惨的苦笑,慎得人眉眼眯起了不自在的细缝。

    每年的这个时侯秦勰总在屋子里闷坐着不出来,只到用饭的时候方出来清粥小菜地用一些,然后又躲进房中。既听不见屋内翻书走路的声音,也听不到任何自言自语,就好像那个房中没有人一样。

    此时肩上被轻轻一拍,秦勰脸色发白:“吃饭吧。”坐到饭桌前,桌上是精心准备过的江南小菜四道,另有三盘开胃点心,骨瓷碗中是义兴乌米,真是难得一见的丰盛。我夹过一块茄酥放进嘴里,轻笑道:“消沉了这许多日,你的手艺倒是有精进。”秦勰惨白道:“近几日东面的星宫震动混乱地厉害,比平时厉害得多。”

    我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星宫平日里也波动频繁,自然秦勰也需耗费一些精神去应付,脸色也是经常如帛一般惨白,可却未有过今日言语里透露出来的慌张。在我眼里的秦勰,似乎是不应该有不能应付的事情,但是从他故作镇定的话语里,我听出了某些异样。

    “不,不要再使用了。”秦勰的手覆上我刚刚闭起的双眼,我慢慢睁开眼睛,拉住他的手,不可置信:“这么多次您都逃过了,怎么就偏偏是这一次呢?”

    秦勰一愣,他并没想到我使用来预测星宫命格的速度已经快到如此的地步,故而吃惊。眼泪顺着颧骨滑落下来,我死死地盯住他:“为什么这一次,您就逃不过呢!”

    “我已经制作完毕了,在我羽化的时候就会出现。”秦勰那张看起来还未及弱冠的脸让我怎么都不相信,那根灯芯已经快要燃烧完毕了。可是在那瞬间的里,我看到了秦勰的那盏长清灯微弱的光和快要融化的烛蜡,到底是什么让那盏永远不会熄灭的长清灯一下子燃烧到了尽头,司命虽不是永生的仙,却也因是命格的控制者而能轻易的逃过劫数,至少……不会在这个年纪就……

    “你把我的放入青鸟匣中,点上一盏长明灯,等着下一个人吧。”秦勰继续道,面无表情地往口中送饭,似乎他是九重天上那个与天地共生的长司命。我默默站起身,冷言道:“您这样死去,没有人会记得您的。我入宫后,如果您还未羽化的话,也不要来探望我了。如果您的死亡没有人记住的话,那您就没有牵挂了。”

    “如此甚好。”秦勰放下碗筷,笑意冰凉。

    我取了褂子,开了门,独自站在雪地里。那从鼻翼吸入的寒气,都没有那个笑容冰冷。

    暮春时节的烟雨浓重,却也挡不住御花园里美不胜收的花草莺碟,此时的杜鹃开得正盛,花香虽然清淡,这样葱茏团簇香气倒也旺盛起来,紧着点缀其间的迷迭与栀子,香味馥郁而宁神。园内的小亭虽然造型小巧,倒是不显得小家子气,古拙亭柱上刻的是“大雅”里面的句子,冠冕堂皇里不失主人家的细腻情怀,节俭里显得出独到的品味。

    我随着一位崔氏的中年宫女在花园里绕行,见到了古亭这里停了下来便明白了这大抵应该是到了去处,再定神望了望这亭中的几人:一位颜色衰老的夫人,衣着最为简朴,发髻只简单挽了盘桓髻,一支看得出年份的木簪恰到好处地露出上头鹿角的形状,略略扎眼的却是其间不在少数的白发。这白发的主人正与一边的妙龄女子轻声说着些什么,那女子衣着精致却不过分奢华,眉眼美丽温顺,仪态镇定自然,膝下的**大抵只有三四岁,手上拿着柑橘只是玩,却也不知道怎么下口,眉眼与母亲的温顺并不相似,那骨子透出的风流伶俐只怕还是像父亲。亭中石桌摆了三个木盏,其中两盏已不冒着热气,看来已经是等我许久。

    崔氏领我上前,躬身道:“皇后、夫人,梁国公主带到。”我朝那衣着检肃的妇人行了大礼:“臣女,萧氏萧颍,拜见皇后。”那女子一笑,霭声问我:“你,为何觉得我是皇后。”指向那妙龄女子:“那位衣着精美,容颜也绝色,何故不是她?”那妙龄女子神色一震,却不做声。我低眉道:“现今陛下也过了不惑之年,民间皆赞赏陛下与发妻鹣鲽情深,患难与共,皆为简朴,故而揣测……”“哈哈……”她枯笑几声,话语却尖刻起来,“你的话外之意,是说本宫年老色衰,穿着如短褐布衣,不合皇家……”

    我以为言辞尚且圆滑,却不想这皇后初见就咄咄逼人,只得讪讪道:“臣女只听闻昔日陛下为奸人所害,受到监视如囹圄桎梏,您隐忍不发,尝勾越之苦胆,尚熬出如今的稳重来,再者……”独孤氏脸上颜色果然和悦许多,追问道:“再者如何?”我虽肩背上冷汗未干,仍装作沉稳道:“再者听闻您原本族群以角鹿为图腾饰,您发髻上的步摇,便是鹿角的形状,颇是别致呢。”

    “早闻萧氏教女有方,今日一见,竟比想象有过之而无不及。”皇后的手在木盏上虚扶着,颜色更为和蔼,“老妇我不是什么凉薄之人,方才的话,若是不顺耳的,就当做未曾讲过吧。公主的名字很是少见,不知这个颍字,可是颍川的颍?”

    我点头。她又道:“昔乱世三分,天下谋士里,老妇我唯独重荀彧一人。荀文若乃颍川人士,后又出辛毗,胡绍,郭嘉,再有陈群,钟繇佐高祖,不知萧公主,你可是当年文若一般的人? ”

    我又是一身冷汗,难怪这独孤氏方才三十五六的年纪,容色如此衰老,这言语机巧算尽,得折了多少寿数,此时我尚不能再次使用,却也不敢抬眼计算她的命格,只得唯唯:“臣女乃小国村野之女,方才全是小机巧,入不得台面,请皇后切勿与我一般见识。臣女一介无知村妇,如何懂得周文公之道,还望您再别提这些男人家的事情,臣女甚是惶恐。”

    突然那妙龄女子笑道:“你左一句惶恐,右一句不安,言语却都是些不得了的学问。帝王家的女子,懂得这些也不是罪过,只是莫要真把自己当做是男子,垂帘做了吕雉就好。”我一边道着“是,是”,一边抹去额上的冷汗,却看那伶俐孩童也笑嘻嘻地盯着我,心里方叹这算是来了虎狼之地。

    宫女换上了新的茶水,细闻了是江南盛产的佛手茶,正值当季,又配上细碎兰花,如白云满盏,再是滚烫汤水,鱼眼乱生,茶香盖过满园馥郁,清新漫亭。我小心地细细品了,那女子问我:“新上的茶叶,如何?”我垂首道:“江陵未曾饮过。”那女子笑道:“昔日我在周国也未曾饮过,母亲今日待客,用的可是梅花蕊上化去的雪水,竟是如此轻妙的滋味,如身至九重云端,如仙人一般。”我先是讶异于这女子竟然是独孤氏的女儿,却想起方才为何崔氏不称她是公主缘由来,可最后那一句九重仙人,让我心里不是滋味。那一日我还未入宫,二更天起来,本想去秦勰的房里取些迷迭花包助我入眠,却见一身青色一身空落落地如凭空坠落一样地堆在地上,顿时双膝“砰”地跪在地上。一天一夜以后,已经无法行走。那个人,还是没有被忘掉。我还是,经历了他如冰雪未经融化就散入浩浩然天地间的死亡。

    那独孤氏道:“用的是松上雪,梅花蕊太过精少,本宫一人取不得许多来,故而偷懒了。”我嘴里全是苦涩的茶味,吃不出这梅花蕊上水与松上雪水的区别,道:“都是上等滋味,臣女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独孤氏笑道:“既然吃了我家茶水,那做得我家儿媳妇儿了。”我一怔:“臣女愚钝?”那独孤氏笑道:“颍儿倒是个薄脸皮的,还跟我装傻充愣,难不成唤你来游玩不成?”我反应过来,原来这我并非来此作为杨坚的幕僚,他必然也不晓得我另一重身份,得司命者得天下,得大司命者必是命定的君主。只是这和亲……

    我试探道:“还未见过几位公子,故而不知……”“不急,阿么他尚在陈国……”独孤氏突然面色尴尬,改口道:“我是说晋王他,还在陈国。”

    这么快……已经到陈国了吗?

    杨丽华笑道:“弟弟有宇文先生在侧,如有卧龙凤雏相助,破陈之日指日可待。”我皱眉,晋王并非是世子,而当今世子颇得帝后宠爱,她此话若是无心,倒也提点了独孤氏这晋王有功高震主之嫌,若是有心,就不知是敌是友了。独孤氏扶了扶杯盏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国内政虽**,却也摇摇欲坠,迟迟不倒到今日,可见尚有三闾一般的文臣和死士,本宫甚是为晋王担心啊。”她又瞟了我一眼:“瞧我这一说,颍儿脸色都吓白了,勿要过分担忧,若是前线兵力吃紧,陛下必不会至亲儿于虎狼之中。”

    我问道:“不知晋王殿下何时能回来?”杨丽华掩面而笑:“公主看来甚是着急,我这个弟弟,可是出了名的姿容绝世,还记得少时带赴宴,竟被责备为何被扮作个男孩模样。”我自然听闻这位二公子美名在外,却也是不曾见过。毕竟皇家公子,生得眉眼端正传到民间也可被称作“姿容绝世”。故而尴尬道:“臣女惶恐,只是计算着归来的日子,好跟着姑姑们学习礼仪举止,莫丢了皇家的颜面。”方才拉着嬷嬷手去用点心的孩童不知何时在我身后嚷道:“母亲昨晚才夸了英儿容貌出挑,怎么今日又夸晋王去了!!!”她从我身后跑出,粉嫩的小手缠住杨丽华的手臂,嫉妒摸样甚是可人。我道:“昔日有仙妃娥皇女英二人,今郡主集二绝色姿容于一身,真是羡煞旁人。”“你讲话文绉绉的听不懂,不过听着倒是好话。”宇文娥英含着小拇指支支吾吾道。

    杨丽华打断道:“萧公主说笑了,我现在并无品阶,娥英怎当得起郡主的称号。”独孤氏看了她一眼:“这不是下个月你父王就进你为公主么,暂且就这样叫着,不必太过拘束了。”她又扫一眼天色,道:“虽说是下月,不过倒也还有几日了,封号还未拟定,不知颍儿有什么高见?”

    我低眉:“臣女不敢。还请皇后殿下定夺。”

    “无妨。”她眼神定在我眉心,“我这个女儿并不平顺,本宫听闻公主出生时有大吉天象,必是祥瑞之人,还望分得些许,佑我这可怜的长女。”皇后的眼眶微微泛红,很是恳切。我并不明白她此时的转变,微微闭眼,左手三指相扣,许久,方道:“安乐平顺,愿乐平公主长乐无极。”

    没有哪里的天际会比此时建康的穹庐更加空阔了,像是被用力拉扯过的血红色的云丝零星地漂浮着,鹧鸪声与乌鸦嘶哑的嗓音接连不断地在耳边回荡着,少年跪倒在地上,身边的女子一身的纱衣全部被鲜血染成了诡异的红色,发丝间凝结的血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抬起头来时,让人惊艳的并非那女子清艳无双的姿容,而是那女子双眼里散发出的深深地倔强。

    宇文述看着脚下的这二人,苦笑着看向帐外,耳边的十里之外的战弩声,艰难道:“晋王可知,你带回来的这个女子是何人?”

    “陈,宁远公主。”杨广眼皮不抬地说道,“陈萱。”

    宇文述扶起摇摇欲坠的陈国公主,从帐外叫了随军的医官:“阁下且去疗伤,吾与晋王有要事商谈。”不想陈萱却不识抬举道:“我乃堂堂陈国公主,岂能在敌国阵营里苟活,劳烦用一剂砒霜鹤顶,送我一枚全尸即可。”

    “哈哈……”杨广冷笑着站起来,“本王把你从数百铁骑里救出来,就是为了赐你一剂砒霜的?换我是你,这么多时间里已面对我国两要臣,拼死也留个陪葬。”他说这话的时候凤眼凌厉,与那张看来二九未满的颜色极不相称,因此更有诡谲之感。

    他命令那两名医官道:“带下去,一个女子若是看不住,那你们的妻儿,后半辈子就由本王来奉养。”那俩医官吓得一阵哆嗦,强拉着眼里满是愤怒和不甘的陈萱出去了,宇文述这才一手打得杨广一个趔趄单膝跪在地上,恨铁不成钢道:“王爷担了个虚职还如此不知收敛,时局敏感动荡,陈萱一事若是让陛下得知,不堪设想……”

    杨广用手抹了抹嘴角的血,声音自是凄冷:“时局敏感动荡?我这晋王若是战死在这里,敌国未破,不知如了多少人的心意?只怕我此时潜藏陈萱,早已有耳目报了上去。可笑我非死战场,死于王位罢了。”

    宇文述听了此番言语,明白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却又不甘心做个安乐王,偏偏这样的才华,偏偏一身的抱负,偏偏,生在帝王家。

    “蠢材!”宇文述一脚揣在杨广后背上,“我道二公子是隐忍发奋,有秦皇汉武志,却不想也效刘骜献帝,愚昧不可救也!”

    “驽子不知先生何所谓也。”倒地之人愤愤,眼角微微泛红,自己努力了这些许年岁,终于得了个虚职,好歹也领士气伐陈,却被自己的先生说是蠢材云云,不免委屈。

    宇文述蹲在他面前:“想必二公子还不知道,梁国的公主——萧颍,已到大兴。”杨广并未听闻这梁国还有这一号公主,故而问道:“梁国国主萧岿,膝下仅女三人,均已成家,广如何不知这位公主的名号,先生莫要诳我。”

    宇文述眼神明亮:“公子自然不知,这位公主,闻说出生时有不瑞之物,故而被弃,由该国的卜臣带出,自此不知所踪,直至去年,方才寻回。”

    杨广拍拍尘土从地上站起来,不知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亲自取茶奉上,恭敬道:“先生说的不瑞之物,是何来之说,还有这卜官?”

    “那是!魏国传下来的水镜!”少年突然福至心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深入门道,果然是孺子可教,老头深藏不露地笑出一堆褶皱来,附耳道:“那水镜,相传只有一个人才有,而那个人,正是萧国久攻不下的原因。”“少司命星君?难道那卜官……”“正是正是,那卜官,正是少司命秦勰,而那位被他领去的公主,正是如今皇后为您觅得的尚好的夫人,萧颍,萧美娘。”

    “小姐,小姐,秦大人……公子要的药在丹阳,可不在这吴州县城……”彬儿跟在萧颍(那时还未更名,暂且这样叫着)身后,想唤住直往县城外森林走的女孩,却不料萧颍越走越快,随意拐了几个破旧的巷子,就已经不知去向。彬儿愣在原地,茫茫然不知何处去寻,只得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下。

    萧颍今年才八岁,却有着十八岁女孩一般老神在在的眼神,自然拿捏着十二分的稳重,此时她并非莫名其妙地想去丛林里玩耍,她想去采摘只有吴州西面的蛰茗谷中采摘只有十二年一开花的文殊高兰,这是一种特殊的草药,据说乃文殊菩萨当年携草籽过,不知为何落下些许,仙草亦有灵性,贪恋此地灵妙风水,故而佛上也不做劝阻,任由其于此地生根繁衍。小萧颍脚步从容轻快,虽是冬日,这通往谷中的森林却温暖和煦,地面上铺着松软地苔藓,地表生灵雾,似乎通往灵界。

    突然,萧颍心口一滞,似乎被一种神奇的力量吸引着,眼神不由自主地朝浓雾深处看去。那不是通往谷中的方向,那是秦勰在自己出门前千叮万嘱万万不可去的地方——陈国的国都,建康。这陈国虽表面看着光鲜不倒,却内乱纷纷,宫廷内部多重力量相互较劲,堂堂的国都竟成了暗杀者的天下,百姓惶惶不可终日,竟都纷纷逃走,如今的建康,除了一些无法迁徙的老弱病残,就是各自阴黑的官员与贵族,就连陈国皇帝陈叔宝本人,也养着一支以毒杀闻名的皇家暗杀鹰犬,这也只是传闻,虽说皇家向来精锐云集,却也抵不过施家豢养的一批昆仑奴,这当朝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不是别人,正是这负责制诰的中书舍人施文庆,他借着制诰之位,毒害鹿马之臣,效红白旗之举,却偏偏只有个暗杀的能耐。逼得城中有识之士集成帮众前去清君侧,可每次都毫无缘由地失败。上一次领头的青年都杀到了府邸,撞开了施家的门却发现施文庆只留了一座空城,还未来得及反映,身后一个冷箭早就射穿了心脏,随着一声响炮呼啸上了天际,跟着自己的弟兄们在毒箭的围攻下倒在血波里——又一次失败了,每一次都这样,无论部署多么周密,无论计划多么隐蔽,没有奸细,没有告密,可对方每一次都似乎能预料到刺杀行动的时间,而赤子们的鲜血,每一次都把施府门前的石狮子洗刷地干干净净。

    萧颍停下脚步,这种类似于神秘的感召的力量,并非是寻常人能够发出的,莫非这林子里,还有通晓秘术之人?不可能,之术只能由大司命掌握,而这个凡世里,不会有第二个大司命。她不得已定下心神,微微垂下眼皮,再次抬起时,那片深厚的雾气变成了诡谲的血红色,萧颍吓得往后倒退几步,只见那一片血红中,一个清晰的人影踉踉跄跄而来,正前往自己所在的方向。

    不知为何此时的萧颍并不害怕,她朝着血雾深处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血腥味就重上三分,白色的北斗袍微微翻动着,袍尾一点点渗出鲜红的色彩来,无比诡谲。

    终于,她见到了那个倒在地上的人——还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身上穿得是赭色袍服,血迹是从背后渗出的,刀剑从背后重伤,看来是方才被人追杀,终于到了这里才止不住停下了,等一下——萧颍眯起眼睛,从正西方向传来的,枳桠笨拙晃动的声音和高手细密的呼吸的声音,全部入眼,司命本不需要动用仙力就有感知不远的未来的能力,更何况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几道黑影刷刷刷全部降落,散落成七星八卦的阵法落在萧颍周围,其中那个为首的人狞笑地站出来:“小姑娘,家中父母不曾告诉你建康去不得么?今日撞上,也莫叹自己活得太少,你给你脚下的这位公子陪葬,倒也不亏待了你!”

    萧颍惊恐万分:“你们要干什么……小女什么都不知道……我求求你们放过我!”

    “不要啊!”随着萧颍的一声惨叫,带血的寒光长刀直至地插入血肉,中刀之人似乎被钉在地上一样,不可思议的目光渐渐暗淡,直勾勾地看着上空——那是被巨大的树冠所遮盖的苍穹,女童脸上的笑容这才明艳起来,与周遭那十四位杀手脸上的惊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首领在靠近女童的一瞬间,把刀,果断地刺入自己的腹腔,肠水与血水随着刀刃浸入地面,连见惯了杀戮的修罗们都觉得胃部甚是翻涌。

    萧颍收起了笑容,皱眉道:“真是麻烦,还是一次解决了好。”所有的杀手这才意识到遇到的并不是什么垂髫幼童,一个个纷纷表情冷峻起来,没有了首领,七星八卦就被破了,不过还可以勉强让乾卦充上首领的坤卦,就算是十四个人的阵法,依然天衣无缝。

    十四个人神行如鬼魅般穿行移动,使困在阵中的人分不清到底是一个人还是十四个人,脚下少年再次地对蹲在身边的萧颍道:“小心,天疏道阵法,破了乾卦便是破了阵势。”“小哥哥,这美娘也知道。”萧颍鄙夷地看了看半死不活地还试图救自己的少年,突然一只手蒙的向外一伸,直接掐上以为机会到了逼上来的坤卦位杀手,直接稍稍用力,径直把断气的杀手扔出阵外,冷笑:“各位哥哥姐姐,不必如此麻烦了,让小女送你们一个全尸可好?”

    “做梦!”乾卦位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从耳后穿入,一把蘸满毒液的银色匕首从背后直直插入萧颍的心口,“小妹妹,我虽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神圣,可是我施家的名号,也不是白白得来……你……”

    女童拔去插破了北斗袍的匕首,嫌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她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诡谲:“你……到底是谁……”萧颍蹲下身,把匕首仍在一边:“我说过,不必如此麻烦了。”还有些童稚气的语调,与她脸上的冷漠并不相称,女童双目紧闭,忽得睫毛一颤,从怀中掏出一支北斗造型的银簪,只是在空中划了一个简单的符咒,那符咒便化作几道滚滚的黑烟,向那剩余的十二个杀手袭来,黑烟包裹之人,瞬间变成枯瘦的骨架,头颅旋转几下,散落在地上。

    萧颍笑道:“若你们不摆成这七星八卦的阵势,秦勰送我的这根七星八卦簪不就毫无用处了嘛……”

    处理完这些杂碎正准备离去,她才想起来地上还有个半死不活来路不明的人,总不能放着不管,杀了这么多人,若是救人一命,不知道能不能作为赎罪。她且作玩笑般地想着,却发现那人已再度昏厥,便从包里掏出随身带着的止血的药粉,洒在那人的背上,侧眼又瞟了瞟那公子的脸,长相倒是俊得很,转念又掏出另一种药粉,对不留疤痕有奇效。想着施家定不会就此罢休,若是前来寻仇岂不是浪费了这好些钱的药粉,在周围的树桩上都留下了符咒,三天之内,靠近此阵的人都会困入伽罗环境,三天之后自然能走出环境之中。如此周到布置,血雾也因为除去这杀手布下的邪道阵法而渐渐散去,眼见天色不早,萧颍便不再去寻文殊高兰,离开森林去找彬儿会面。

    “打了几下更了?”声音老迈却有刺耳的尖刻,倚在胡床上的中年人发丝散乱,眼睛弥散地看着手上的白绢,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回应的下人显然服侍地妥帖,安静道:“主子,才打了一下更,沈大人说,一更二刻便能过来,还请主子放心。”

    施文庆斜了他一眼道:“放心?十五罗刹全部被灭,他们可是老夫养了三年的杀手,是精锐中的精锐,天下能有几人敌之万一?此事实在是蹊跷,蹊跷得很!”他了个身,背朝着下人,沉默半晌,忽得坐起:“南宫先生回来了没有!老夫有要事问他。”

    “是,南宫大人方才回来的,小的告诉他您睡下了,只说让他在偏厅候着呢。”“做得好。让他进来吧。”施文庆歪了歪僵硬的脖子,几缕浑浊的发丝垂在眼前,也无心拨弄。一青年步履汲汲走入,左手虎口处有暗红色的线条蜿蜒到宽大的袍袖之中,脸上神情倒是自若:“南宫伊见过大人。”

    施文庆瞥了一眼下人:“还不看茶。”南宫伊扯着僵硬的面皮笑道:“大人客气,深夜唤我前来,想必是有要事?”“这一回,先生的卦象似乎并不灵验,咳咳……”施文庆将手中带血的白绢交给南宫伊,“我施府的顶级高手,全军覆没……”

    见南宫伊并不惊讶,施文庆问道:“难道先生已经得知此事?”南宫伊颔首:“的确,鄙人的卦象是不会有错的,那隋逆的公子,的确是该从这个方位,杨坚的密信,的确也是在那位公子身上,可偏偏只是在最后出了问题。”

    “先生何意?”施文庆见他似乎已经有了定夺,高悬的心似乎沉下一些,此时又一袭青鸟白泽官服闪入昏暗的室内,文庆心下更喜:“沈大人可算是来了,今日之事传书上已详备,不知您对此事有何高见?”

    沈客卿面色沉郁,附耳道:“竟被那些老迂腐言中了,探子来报,隋军已有南下之意,只不过是碍于长江天堑,不知如何动手。”

    施文庆笑道:“昔日曹操百万大军都葬身滔滔江水,一把大火滚回了许昌老窝。今量他杨坚也不过十万兵力,我陈国惧他曷!”

    南宫伊暗自皱起眉头,心下叹,都说这施沈二人奸诈如脱兔,却不想在兵事上如此愚蠢,照着这施某人的意思,竟还是要把此事压下。昔日曹军称百万,实则不到二十万,且据星官录的记载,这二十人,全部死于一场诡异无比的瘟疫,若不是这一场瘟疫,只怕这浩浩江山,都归了曹家的天下。

    沈客卿道:“您说得有理,现在陛下信任我们二人,就不能中了奸人下怀,断断不能让谣言动了国家的根基。”

    施文庆道:“正是我所忧虑,不过今日之事,蹊跷无比,方才老夫正与南宫先生谈及此事,不妨听他一言。”

    南宫伊朝沈客卿揖了一揖,从袖口掏出暗黄色的符纸,上面还有猩红的血迹:“二位大人请看,这是鄙人在吴州通往建康的森林里发现的。因十五罗刹迟迟不归,在下便在府中卜了一卦,是凶兆无疑,故而飞马赶到,却不想入了高人布下的伽罗幻境。”

    “幻境?”沈客卿深知南宫伊非常人,他口中的高人,只怕莫测高深。

    南宫伊点头道:“是的,伽罗幻境。初为上古青丘上神所造,后授予星官族人,凡人入此境犹如极乐,断不会发现自身身在幻境之中,出境之日由制造幻境的星官决定,短则半日,长则百年;若是善秘术者入此境,秘术修缘若是高于制造的星官,则可以自由出入,若是低于而强行突破,非死即伤,除非那修缘极高的星官心存不杀之念,强行突破也必定损了突破者的修缘,一切都随其所欲,可称是戏弄世人的第一幻境。”

    施沈二人听得不知所云:“所以先生是破了那幻境?”

    南宫伊心下不畅,撇过头去:“鄙人惭愧,只是勉强逃生而已。布下幻境的星官心存杀念,但凡入阵者,均入洪荒罪域,上古凶兽的幻象足以让入境者死于伽罗境中,幸得在下有修为护体,尚且逃生。”

    “伽罗幻境本是极乐,竟被布境者制成炼狱,可见此人修缘极高,可能非一般星官。十五罗刹殒命,并非意外,凭此人的修为,就算是再来上千罗刹,也不在话下。”

    施文庆脸色惨白:“若是先生遇上此人,有几分胜算?”

    南宫伊冷声一笑:“修缘再深,却救得素不相识之人,此良善之心便是命门,在下若是遇见此人,自有十分的胜算。”

    茅屋木篱,简单围城三合院的样子,比寻常民宅多了几分雅致的是院里种满了各种时令花木,恰逢暮秋时节,菊花在此时开得很是旺盛,八爪的钩子带着晨日的露珠,花香更是沁人心脾,只是这清冷的花香,似乎附着了一层初冬的寒意,格外寒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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