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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烂漫的树林,晶莹安详的湖水,我发现坠星湖竟然是那晚我迷失方向后到过的湖,守陵就在这湖水边伸出他修长的手指,他拨弄我的头发眼含柔情,他牵起我的手想要将我抱紧。这些情景历历在目,让我觉得难受。

    我在湖边蹲下来,捂着胸口安抚跌宕起伏的情绪。脚下的湖水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倒影着湖对岸粉饰的桃林,像是湖里边也藏了个桃园似的。

    弦月把我拉起来,他挽着我的腰,手暗暗发力,准备飞跃湖泊到对岸去。

    裳影已经起身了,他一跃而起,身体轻如狡燕,随着脚尖轻点湖面荡开的层层涟漪,眨眼就到了湖中央。

    就在这时,空气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对岸桃林里惊飞起数十只乌鹊,一股不明来由的旋风突然卷积着桃花从林子里冲出来,直奔裳影!

    “回来!”弦月疾呼一声,人已经踏着湖面争分夺秒地抢进,腰间的佩剑振动发出雄浑的低吟。裳影也发现了异常,脚一蹬,身体向后斜躺着撤退。可那风卷花束是罕见的快,眨眼间,形成的锥尖离裳影近在咫尺。

    “倒!”弦月大喝一声,裳影默契地倒向湖水。就在那一刹那,弦月拔剑了,像是幻觉一般,袖口微开,剑气拂动,电光石火之间,他的手又握回了胸前,剑已回鞘。

    “嘭”,裳影的身体和水发出猛烈的撞击声,桃花花束也在弦月的剑势下蓦地层层散开,一个黑影从花瓣中抽身出来,随即纵入水中消失了踪迹。

    弦月没有犹豫,疾点水面,果断地向下游追去。

    裳影从洒满花瓣的湖面中爬出来,顾不上积水拉起我也往下游跑。绕过几个湖湾,只到一块高如城墙的围墙处才看到弦月。

    “伤到它了吗?”裳影着急地问。

    “不,它躲开了!”

    “就没再出过水?”

    “我一路顺着水浪追下来,他都没有现身,现在湖水流进这围墙里了。”

    我低头一看,这高筑的弧形围墙设计得极为巧妙,犹如一道彩虹横跨湖面,将一处大气的宅子和湖切割开来。围墙中间是架空的,水正汩汩地流进围墙后的庭院里去。庭院深处桃花疏懒,屋檐陡翘,应该是一大户人家的后院。

    “这院子诡异,我们从正门进去。”弦月说。

    穿过羊肠小道,我们很快就绕到正门。巍峨的门堂着实不凡,一左一右矗立着两只脚踏祥云的麒麟。门楣两边是两根金龙缠绕的石梁,一边写着“秋去春来,颉几片残花不赏”;一边写着“物是人非,余一寸肝肠寸断”。正上方挂着一块亮堂的牌匾,牌匾上“闭花山庄”四个金字熠熠生辉。

    一位老者闻声掀开一条门缝,他警惕地打量我们。弦月和裳影显然不懂这俗世的繁文缛节,不等老者盘问,俩人都迫不及待地抢门进去。

    我从不知道洛阳城有这么恢弘的庭院,从入门到前厅近乎有汴河街那么绵长,大理石铺陈的地板流光溢彩,两旁谨严布置的的花卉如同帛锦。山庄上空飘扬着琴音似乎带着青芒,不声不响地钻进人的身体来回碰撞。

    这是让人驻足的音乐,仿佛有魔力,轻易虏获人心。

    连裳影也惊讶地说:“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人能弹出这样的曲子,这让我想起了骊歌,她的曲子总能摄人心魄。”

    “但是骊歌的曲子会杀人!”弦月认真的说,“我想你也不会愿意听到。”

    我们并没有长久驻足,继续赶往后院,穿过青石板铺就的小石桥和雕栏玉砌的回廊,已经能够听到汨汨的流水声了。

    放眼开来的是后花园高耸坚固的围墙,围墙一字划开,墙顶密密地安插着锋利如刀的瓦片,让人望而生畏。进入后花园的小门就掩藏在死角的荆条下,门栓上的铜锁早就已经锈迹斑斑。

    “把门打开!”万人之上的地位总是让弦月盛气凌人。

    “休想!”愤怒的老管家已经招来了一群手持木棍的家丁,他说,“后花园是我山庄禁足之地,谁也不能进去!”

    气氛顿时变的紧张。

    对于弦月来说,解决这些家丁只是动一下手指那么简单。但他不屑这么做,他看了老管家一眼,眼睛里甚至没有一丝杀气。

    游廊深处突然传来时断时续的咳嗽声,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随即出现在我们视野里,他手里攥着一块绣着垂柳的手帕,脸色苍白,似乎已经病入膏肓。老者和家丁都毕恭毕敬地围了过去,看来他就是这宅子的主人了。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力气:“你们是什么人?”

    “桃城黑羽护卫。”

    “我不认识你们,也不管你们是否有公文令箭,我不愿任何人进去,当然,也包括我在内。”他用手帕捂着嘴,仍不能控制地咳出声来。

    “恐怕做不到。”弦月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他已经觉察到口舌之争纯粹是浪费时间,他迈着步子朝紧锁的小门走过去,下一秒就将挥动削铁如泥的剑,砍断那把巨锁就像切开一片花瓣一样简单。

    忠实的家丁尽数堵到门前,只待庄主一声令下,即使以卵击石,也会群起而攻之。

    年轻的庄主当然知道抗拒也是徒劳,他闭上眼睛似乎正接受着难以承受的痛苦。我看到他眼角隐含的泪光和压抑的愤懑,但他还是妥协地转身走回去。

    回廊深处传来他病怏怏的声音:“让他去吧,你们打不过他的。”

    弦月已经阔步走到了门前,他瞥了一眼那把锈化的大锁,抬起头又看了看围墙,突然脚尖点地,人已经腾空而起,如墨的披风徐徐飘展,很快消失在围墙后。

    裳影也闭上眼睛,他的耳朵灵巧地上下蠕动着,随时可以破门支援。裳影告诉我,他从小听觉异人,风吹草动在他的世界里如同狂风暴雨,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耳朵。

    弦月很快就出来了,脸上波澜不兴,看来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回到客栈后,弦月才不紧不慢地说到他在山庄后院所见。他说花园很大,但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里面湖水阴凉,桃树繁荫,还有一丘被落花掩没的坟堆。墓碑上面写着“亡妻柳絮之墓”,这大概就是这个花园被封锁的原因吧。弦月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仍没有丝毫歉意。

    “你们说的可是闭花山庄的柳絮?”在一旁沏茶的店小二触上来插话,他奉承的笑容实在不大好看。他说,“她可是我们洛阳城第一大美女,不仅容貌倾城,而且家世极好。当年她与履贩贾业那段荡气回肠的爱情,一度被颂为佳话。只可惜红颜薄命,她死得太早了!”

    “她是怎么死的?”对这个被誉为洛阳城最美的女子,我忍不住多问。

    店小二来了兴致,他赶到柜台支了收好的锭银,立即跑过来绘声绘色地说:“关于柳絮的死因说法可不一,至今未能盖棺定论。曾参与诊疗的城中名医说她周身没有一丝伤痕,唯一蹊跷之处是双眼化成了乳白色,因此认为是猝死。也有的认为柳絮是受惊吓致死,因她面容木讷,有惶恐之色。但都不能肯定,她死后,已经成为‘洛阳第一商贾’的贾业重金修建了地下冰窖,将她的尸体用寒冰完好地冷藏于墓室中,自此一蹶不振,生意也逐渐不复往日。”

    “等等,你说她死时眼球浊化成了乳白色?”弦月突然警觉地问。我立即想起他曾说过,风笙巷死者的眼睛因被锐物所伤,眼球也是糜烂成了乳白色。只是由于凶器太过锋利,常人肉眼根本无法找出伤口。

    “对!”店小二很肯定地回答。

    “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五年前的元宵佳节。”

    “五年!”裳影立即说,“桃妖也是五年前逃出桃城的,根据今天发生的事,柳絮的死会不会和桃妖有关。”

    弦月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既然存在这个可能,而柳絮的遗体也至今完好地冰存着,那我们就去查验一下她的尸体,或许有意外的收获。”

    “若依我们猜想的一样,就可以确认桃妖来到洛阳的时间,这样我们就可以通过查找官府的境民出入记载来获得线索。”裳影补充说。

    他们就这么自私且迅速地做出了决定,丝毫没有担忧查验柳絮的尸体会不会遭到贾业的阻扰,受到世人的指责。他们极不通情理,在世外,死者至大,死后被打扰是最为忌讳的。

    然而傲慢的羽衣护卫,他们的血液里流动的都是寒冰,他们怎么会在乎这些呢?

    洛阳城突然下起了没玩没了的大雨,整个大地都像釜中烹煮的食材一样沸腾。我们被禁足在客栈之中。从桃城来的护卫并不喜欢与外人打交道,他们总是闭门不出。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我会倚着阁楼的雕栏,透过客栈耷拉着的幡旗眺望湿漉漉的洛阳城发呆。我看到焦急的人们从我眼前穿梭而过,佝偻的老人,眉清目秀的少年,懵懂的孩子,他们都在大雨中打湿了忙碌的背影。

    此时店小二已经为我备好了晚餐,它们过于丰盛让我无从下口。我想起在铁匠铺食不果腹的那些日子,想起不知被谁残忍毁容的守陵,他总会在我迷路的时候及时出现,然后说带我回家。可我不辞而别后,他怎么不来找到我呢?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一大颗一大颗地落到温热的米粒里。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守陵,因为他曾留给我那么沉重的伤害!

    但我也丝毫没有恨他了,即使他曾留给我那么沉重的伤害。

    而现在照顾我的男子,他总是看着我目光温柔如水,他总是叫我那个美好的名字,然后情不自禁要拥我入怀。每次这样,都让我更加卑微了,我不得不继续提醒他我不是花筱,恨不得刻在他的心上。

    我不是他心目中的女子,不该得到他如此温存的眼神!

    几天后终于雨过天晴,弦月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前往闭花山庄的路。我们当然是不被待见的,上次的冒失让老管家对我们又恨又怕。裳影毫不避讳地说明了来意,然后在老管家的痛斥中强行推开门,再次闯了进去。

    贾业终于无法忍气吞声,他领了所有家丁,打算鱼死网破。

    弦月意兴阑珊,他望着病怏怏的贾业说:“你们不配和我打,但我今天也不想杀人,我来这里只想查清楚柳絮的死因,这对我有价值,对你也是,不是吗?”

    弦月的话不加修饰,他说到柳絮不明不白的死,贾业的表情便立即丧失了抵抗。

    弦月继续说:“对死者最好的尊重就是让死的明明白白,我是来自桃城一族的人,有着你无法置信的能力,我可以查出她真正的死因,甚至帮你找到凶手。当然,你必须先满足我的要求。”

    贾业于是更加难过了。弦月一针见血地戳穿了他的伤疤,作为柳絮的丈夫,他一直在自责和思念之中煎熬,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柳絮因何而死,凶手是谁?可五年的光阴叠加起来,已经足够让记忆落满尘埃,尊重逝者,死者为大,他也不愿再去打扰柳絮的亡灵。而且对他来说,弦月并不友好,他不敢相信他。

    他沉默了,他摇摆不定。最后他请求我们留下来,给他一些时间来考虑。

    弦月出乎意料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强行闯入虽然容易很多,但也意味着流血与死亡,他并没有兴趣伤害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自认为贾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然而那天晚上当我经过后院的时候,发现有很多的仆人正如临大敌般把守那里。贾业戒心很强,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绝对。

    可我也知道,如果贾业无法在短时间内给出答复,事情只会以更为不幸的方式发生。

    在柳絮山庄暂住的这几天里,让我切实地领略到这幢建筑的匠心独具。山庄环境幽雅,亭台轩榭和假山池沼相映成趣,每一个细节几乎都无可挑剔。但最令我惊讶的是:如此偌大的山庄,竟然没有一个女仆!

    这是出于多么刻骨铭心的爱啊!

    我也总是听到贾业弹奏相同的曲子,他坐在蜿蜒进湖心的亭台中,倚着随风凌乱的大柳树轻抚琴弦。曲调明媚欢愉,仿佛飞扬在白云之上。但我总是听见那些乐章从云端狠狠地坠落下来,它们落在湖心,被淤泥吞噬,发出绝望的悲吟。老实的仆人告诉我这是柳絮教给贾业的第一首曲子,也是柳絮死的那刻贾业弹奏的曲子,这让我心都疼了。

    我对贾业说:“柳絮一定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子,才会让你把这么快乐的曲子弹奏得这么哀伤。”

    他说:“柳絮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在我一无是处的时候她放弃一切选择了我,当我功成名就,她却不能和我长相厮守,所以我有愧于她。她教会我的曲子,每一首都是快乐的。”

    “那是她希望你快乐,一开始就是,可是你辜负了她!”

    “那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他竟然质问起我来。

    我摇摇头说:“没有人能够教你,你只能自己去学会放下。”

    他不再说话,黄昏中的侧脸显得几分疲惫。我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在幽道尽头,他突然叫住我说:“你是柳絮死后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女子。”

    我说:“这是我的幸运,也是你的不幸!”

    贾业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在正午时分把我们领进了后花园。家丁早已经移开了大理石砌成的墓碑,露出了高约一尺,直通墓室的狭长通道。贾业笔直地站在坟墓的入口,阴森的风从他背后的墓穴深处滚滚而出,他将五年前那个夜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我们听。他说那是个美丽的月圆之夜,那天晚上月光皎洁如霜,那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闭上眼睛,悲伤吞没了他苍白的脸。

    几年前,城中名门望族柳家为长女柳絮公开招亲,无数王孙贵族携金带银踏破门庭,希望抱得这“洛阳第一美女”。可柳絮却选中了仅有一面之缘的我,为此不惜与家族反目。

    一时间洛阳人人为之扼腕。我出生贫贱,家世卑微,破落的住所也是瓦不挡雨,墙不遮风。我记得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天,我正在市井中为他人编织草鞋,柳絮就穿着一条素白的裙子在来到我面前,她在一片嘲讽声中牵起我的手,眼睛里透着坚定和信任。

    我一无所有,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但是她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毫无怨言。我拼命努力,终于在几年之后小有成就。我发誓要给她幸福,所以建造了这座庄园,幻想着能够与她长相厮守。

    五年前的那个夜晚灯火通明,我和柳絮就相偎在这后花园之中,我为她抚琴,弹奏她最爱的曲子,她就在盛开的桃花下为我起舞。不过是低头抬头的间隙,她就带着永生于脸上的恐惧离开了我。我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她向后倒下去,看着桃花花瓣落满了她温热的遗体,可我无能为力。我找来了整个洛阳城最好的医师,他们挤满了我的庭院,却只会摇头叹气,束手无策。

    也许是我前世犯下了太多不可饶恕的罪孽,今生才一定要用余生的痛苦来偿还。我为柳絮在她最爱的这片园林里修筑了这个冰窖,冰封她,也冰封我的爱直至今日。

    我们各自提了明灯,弯腰穿过矮小的石穹门,往柳絮的墓室走去。通道里冰冷压抑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粗糙的拱壁上不断流动着网状的黄色脓浆。我听到我的呼吸急促而紧张,没有一个人说话。

    墓室里随处摆放着湛蓝色光芒的夜明石,不断升腾起的寒气四处游走。柳絮安静地躺在汉白玉般的冰床上,她真的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躺在冰面下如同画一般的精致。她依旧穿着雪白的素裙,衣服的褶皱和线路仍能看的一清二楚。

    她是洛阳城最美的女子,她配得上这样的美誉。

    柳絮的脸上确实有惊恐的神色,即使她的肌肤覆了霜,仍可以看出她死前的害怕和无助。弦月不紧不慢地戴上透明的手套,他一丝不苟地开始验尸,让我不忍直视。

    柳絮的死状其实和风笙巷的死者是一样的,除了惊恐,整个眼球都化成了乳白色,让人看了难免慌神。弦月很从容,他小心地拿出一个黑色小药瓶往她的瞳孔里滴入了几点透明液体。不一会儿,乳白色的眼球中渐渐现出一条淡淡的墨色线,很细很细,肉眼几乎难以分辨。

    柳絮的眼睛显然被割裂过,如此相似的手法,几乎可以断定系一人所为。

    弦月满意地点点头,脱下手套告诉贾业:“柳絮系他杀,之所以你在事发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是因为凶手的来去速度超乎你的想象。”

    弦月的话让站在遗体旁的贾业几乎崩溃,他伸出瘦削的手指轻轻地抚摸柳絮冰冷的面孔,灰白的嘴唇上全无血色。

    弦月说:“我会找到凶手,当我擒杀它的时候,你可以确信她的亡灵得到安息。”

    贾业也许没有听见这些话,他顾自伏在冰床边,颤抖地亲吻柳絮冰冷的额头。我听见他说:“五年不见,你还是如初见时的那般美丽,我却老成了这般模样。”

    一颗泪滚落下来,在柳絮的唇边灼出一道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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