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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心,前世活了整整二十八年,努力了二十八年,辛苦了二十八年,为了自己的未来,更是为了家中的一对操劳了半世的父母。在她看来,为人子女,就必须做到百善孝为先。

    十几日前她才到这个世界,就亲眼看见这具身体的父母,为了保护她,惨死眼前。那一幕的鲜红;那一幕,那个叫做父亲的人,以为她已惨死仇人剑下,满脸的悲痛和双眼的猩红;那一幕,那个叫做母亲的人,看向她的慈爱与诀别;那一幕的血流成河,惨叫不绝;那一幕的凄惨和寂静;杜若心永世都无法忘记。

    人的这一生,有些人和事,一旦住进了那片名叫记忆的土地,就无法再将它剥离。即使你有意去忽略,即使你为了逃避为自己造了一个更美好的结界。若是有一天这片干涸,被揭开了一个角,那要面对的就是数百倍的痛楚以及如洪水猛兽般的坍塌。

    此刻的她为何痛?为何麻木?她根本就无法分辨,到底是因为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打动了她,还是因为那日的场景总是在她脑海无法磨灭。

    也许她只是一缕迷了路的幽魂,也许她只是为这具身体而活的行尸。在她体内之毒解了之后的这几日,她每日过的悠闲,轻松。不愿意去触碰那一片脑海中的干涸和疼痛。更是从未想过要为被抛尸于外的父母收尸。那是她不愿意触碰的点,那是这具身体的父母,不是她这缕幽魂的父母,不是吗?

    杜若心的脑袋像被冰冻住了一般,冰冷而又麻木。理智而又冲动。

    南玄清讶异的看着眼前这个仅仅十几岁的小姑娘,他本以为,在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杜若心应该痛哭着,应该疯狂着尖叫着问他,她父母的尸首何处。

    可是杜若心并没有,此刻的她,面上有着的是不属于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挣扎和悲痛,还有,一丝丝的疑惑。她到底是冷血还是冷静?

    南玄清忽然觉得,他自认为阅人无数,对于大部分人,他几乎一眼便能看穿,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子,他看不清楚。

    片刻的沉寂。杜若心不言不语,南玄清亦不打扰。

    “你和楚夜一是什么关系?”须臾,杜若心终于开了口,清冷的眸子又再次聚焦,狠戾的盯着眼前的南玄清。声音暗哑,仔细分辨,能听出背后刻意压制住的某种情绪。

    “本小王和那个疯子能有什么关系?本小王喜爱云游各处,那日你杜家被灭,本小王刚好路过,见到有人将你父亲的尸首往门外拖去,就谴了人暗中追随,并在乱葬岗替你收了你父亲的尸首。后来本小王又见你母亲死状凄惨,又动了恻隐之心,将她的尸首也收了。”南玄清说的好不在乎,可是杜若心还是他的脸上看到了欺骗。

    十几日前,南诏国的使者不是应该在来千暮城的路途中吗?南玄清为何会提前到达?

    为何就如此的巧合,就遇上了她杜家满门被灭?

    楚夜一既然要她的父母惨死不能安息,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其他的人,将她父母的尸首收了去?

    杜若心忽然想着,或许,那日即使没有陆子风,南玄清也会救了她。

    “说说你想要什么?”杜若心冷笑着,周身散发着一阵阵的寒意。南玄清,你不说,不代表我不能知道。雁过仍会留痕!和楚夜一有关系的人,和我杜家满门被灭有牵连的人,最后都要付出代价!

    元霜听到二人的谈话,终于发现了,原来她家小姐,从亲眼目睹老爷和夫人惨死眼前的一幕之后,便是彻底换了性子。

    “本小王其实早就告诉美人儿了,本小王的要求很简单,待东耀太后的寿辰过后,跟着本小王回南诏国可好?”南玄清也感受到了杜若心散发出来的寒意,不禁紧紧收了一下眸子。只一刹,就依旧是那副风流不羁的模样。

    “你这是何意?”杜若心依旧面若冰霜,自己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一个香饽饽了,谁都想要她?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杜家到底还有什么,值得这些身份不低的人竞相追逐?而这一切,就连这具身体本身都不知道。

    “本小王的意思就是,让美人儿你不要嫁给暮王爷,同我回南诏国。只要你应了本小王这个条件,到了南诏之后,本小王自会将令尊令堂的遗体双手奉上。”南玄清面带笑意。

    “五日后给你答复。”杜若心想了片刻,回答道。

    “好!五日后,本小王再来看看我的美人儿。稍晚一点,本小王还与佳人有约,就不再打扰了美人儿了。告辞。”南玄清面上笑意更浓。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留下一抹洒脱。

    “咚。”一声响,杜若心面朝青砖,直直的晕倒在了地上。此时已不见了南玄清的身影。

    “小姐!”元霜和浅夏急忙扶起她们家小姐,想其仰面抱在怀里,不想被杜若心满脸鲜血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杜若心在刚才,就一直忍着咽喉的一股咸腥,她从不肯在陌生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软弱,更何况南玄清此人,此时难辩敌友。今天她已经耗了太多的心力,更是受了一道不小的刺激,在南玄清走后就再也硬撑不住,倒了下去。

    “快将小姐送去陈大夫那里。”浅夏边说着,边忙与元霜合力搀起杜若心,施展轻功往东偏院飞去。

    “启禀王爷,南诏国四王子后来也去了竹园。”暮王府的书房,一个黑色的身影低头,对着坐在书桌后的陆子风,禀告着今天在城外竹园内发生的一切。

    “她说五日后回复南玄清?”陆子风显然有些意外。如此的不果决,不像前几日病中的杜若心的作为啊。

    “回禀王爷,杜小姐确实是说了,五日后会给南诏国四王子一个答案。南诏国四王子也表示五日后会再去竹园。”那个黑色的身影如实的说着。

    陆子风听罢,挥了挥手让黑衣人下去了。入夜已深,书房未点灯,陆子风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小姐,您终于醒了。您千万不要再睡了,奴婢这就去请陈大夫来。”

    耳边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是谁?

    杜若心轻轻睁开双眼,有些慌乱的四下看着,木质床骨,轻纱柔香,这是哪里?

    杜若心朱唇微启,想要出声问话,却发现喉咙好似火烧般难受,灼热而有干涸。

    杜若心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了开来。眼中已经没有了慌乱和迷茫,可是双眼却变得了无神色。

    原来我不是我,我是另一个杜若心,我在她生活的时代,我在为她而活。

    “若心丫头,你醒了?”陈大夫的声音落在杜若心的耳朵里,她却恍若未闻。没有移动一下双眼,更没有做任何应答。

    再世而活有何意义?为另一个杜若心而活,失去自由,甚至五年后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自己掌握。

    父母的遗体,他们的死与她何干?她只是一缕幽魂,他们的死,为的是这具身体的正主。为何现在她好不容易,忍受住了身体被毒侵蚀的那样的疼痛和煎熬,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还要去为两个本不相干的人做打算。

    她的父母如今何处?如今怎样?是否也有一个人在为那个世界的杜若心而活,为她照顾双亲,为她在父母前撒娇,为她负起她本应负的责任?

    杜若心闭上了双眼,有一滴泪滑顺着脸颊滑落,一道美丽的弧线后,消失在她乌黑的发丝中。

    好累,杜若心觉得自己好累。上辈子逼自己太紧好累,这辈子又要化作一缕幽魂,为这具身体而活,为这具身体承受精神和身体上非人的痛苦。她不知道自己将来还要为这具身体背负多少。

    此刻她好想回家,自己的家。看看自己的父母。

    “小姐,小姐。”

    耳边的声音真的好呱噪。杜若心想着。

    “哎。”一声苍老的叹息,又传到了她的耳中。

    陈大夫跟着元霜走进屋内,只看见了杜若心又将双眼闭起,不再理会任何。

    “陈大夫,我家小姐究竟是患了何病?为何昏睡了整三天三夜,每日总是醒几回,短短片刻,也不说话,就又昏睡过去?”元霜焦急的问着陈大夫。

    “若心丫头,心中有心结,不愿意醒来。再加上身子本身就弱,造就了如今这副模样。”陈大夫轻轻摇了摇头。

    他继续说道:“前几日,若心丫头的欢笑嬉闹,太不正常了,好像要努力证明她就是她,她还活着。可是谁经历了那样的惨案,还能真正笑了出来?之前她只是把自己受伤的心封闭了起来,如今心中的那一块不可触碰,被南玄清揭开了。这次,她选择的是将自己封闭起来。”

    “那陈大夫也无法将小姐治愈吗?”元霜心中也是懊恼,那日为何没有将那几人赶出竹园,反倒让本就身子弱的小姐,去应付那些不愉快。

    “心结,非药石能医。若是她自己不愿意打开,自己不愿意走出来。旁人那她有何法?”陈大夫又心疼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的杜若心。摇了摇头,转身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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