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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枢院,走进庞大的院门,街边两侧生长着需要几人合围才能环抱住的大树,正值初春,树叶已然繁茂,似乎并没有因为寒冬而落叶。

    叶彻跟随着月如烟走过一条笔直的主道,看到了前方正中的巨大建筑,以及周边的宫殿群。他暗道这里应该就是教学处了吧。

    两人走过一片紫竹林,竹叶稀疏,晨风撩动间发出沙沙的声响,地面竹影斑驳,除了月如烟行走带动的铜铃声,倒是显得有些幽寂。

    “这里没人么?”

    叶彻察觉到子从两人进入这里后,变一个人也没有见到,甚至连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听到,显得有些诡异。

    月如烟没有马上回答,抬头望了一眼冉冉升起的天日,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她同样明媚的脸上,头饰耳坠折射天光,让叶彻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道:“此时正值晨教时间,当然看不到人。”

    说罢,场间再次陷入沉默,叶彻不说话是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月如烟不说话是他以为叶彻不想说话。

    有风吹过紫竹林,掀起地上一片竹叶,随风摇拽,最后被叶彻踩在脚下。

    竹林尽头是一座湖,面积不小,湖上搭着一座桥,白石桥,桥中央有一个平台,或者说是亭子,两人走进其中,只占了很小的位置,亭子很大,至少比青山下的小木屋大。

    湖面上生长着宝莲,上面带着初露,沐浴在晨光下,摇曳在晨风中。

    叶彻低头看向湖水,随后笑了起来,他看到了鱼虾在水中嬉戏,就像在青山下、木屋旁一样。

    他似乎很满意,偷偷看了前面带路的月如烟一眼,漆黑的眸子内闪过一丝欣喜和感激。

    他很喜欢这里,至少这里有鱼虾,并且还很安静。

    铜铃声依旧,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叶彻竟然对着她笑了出来,也许在他心中,叶彻就是个闷葫芦,但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报恩、才会帮他。因为闷葫芦往往都是好人。

    桥很长,但耐不住两人的前行之意,叶彻回头看了看湖水,看了看湖后面的紫竹林,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些建筑,感觉这里真的很好。

    不一会,两人来到了一个小巷子,周边建筑略显老旧,但却透着生机。

    高墙上蜿蜒着五颜六色的植物,严严实实,似乎没有缝隙,这些植物叫照春藤,叶彻在山下木屋内从一本名叫草木新纲上见过,这种植物没有任何药用价值,但却很美观,没到初春,便会生长出五颜六色的枝叶,预示着春天将至。

    小巷幽寂,道两旁整齐的生长着各种花儿,正如这条巷子的名字,百花巷。

    晨风轻抚,吹落几片花瓣,随风飘荡,带动寂静的幽香。

    叶彻宁心静气,他感觉这里真的很不错,双目微闭,脑海中想象出这所特殊的学院里,无数花季少女们迎着朝霞,出入这条百花巷时的喧嚣场景。

    巷子很长,前方是一个巨大的石门,两旁石柱上雕刻着天凰和百鸟,群芳和溪流。

    女孩似乎天生就喜欢花吧。就像某位诗人在赞美心仪女子时总会用花来做比喻。

    风吹小巷,百花摇曳间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虫鸣鸟叫,让叶彻的心很容易平静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日,阳光有些刺眼,但却照亮了他浑浊漆黑的眸子。

    铜铃声不知何时已然消失,月如烟回头看向叶彻,神情有些复杂,明眸中带着某种深意。

    叶彻见她停下,微微挑眉询问。

    她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叶彻心神不安的话。

    “你说你是不是和沐家小姐有婚约?”

    周边的虫鸣鸟叫停止,春风也不在舞动。

    叶彻愕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他只是个山下遗孤,被师傅抚养长大,哪里会有什么婚约之说。

    “没有。”

    他回答很干脆,但心中却有些不安,他似乎想到了月如烟说这话的原因,同时,他自己也在想,他想到了昨夜黑衣人说的让自己听不懂的话。

    她沉默,巷子里再次变得幽寂。

    不知为何,在她说出这句话后,她的心一直提着,但当听到叶彻的回答后,她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

    ……

    有很多人都知道,沐婉清有一份婚约,但已经在很多年前就被退回。

    去年斗酒会之上,北方洛神亲至,当众宣布沐婉清为下一代洛神传人,因为她向世人显示出流淌在她命盘之上的天河洛水。

    洛神问沐云天,她可有什么红尘牵绊?

    沐云天回答,她有一桩婚约,但在很多年前就被退回。

    ……

    想起叶彻的遭遇,月如烟竟不经意间想起去年斗酒会上说过的那一桩所谓被退回的婚约。

    她道:“如果没有,那沐府为什么要不顾旧情,将你驱逐,还断你去路?”

    叶彻皱眉,她的话似乎很有道理,沐云天身为大风军神,似乎对他这个普通的少年很是排斥,他仔细的会想着昨夜黑衣人与自己的对话。

    但尽管在想,他依旧否认,因为他的师傅没有对他说过这些,所以就不存在。

    “我不知道。”

    他回答:“师傅没对我说过这些,想必是有别的原因,但我也不想去求证。”

    “你不觉得我的猜测很有可能么?昨天夜里你也知道了,沐府一直派人跟着你,但却迟迟没有杀你,他们的目的是不想让你待在京都,或者说,不想让你知道某些事。”

    她话音有些尖锐,她越发觉得自己猜测的很接近某些事实,甚至是正中要点。

    天日扶摇,以至中天,巷子里的虫鸣再次响起,但依旧显得很幽寂。

    叶彻沉默三息,微微挑眉:“什么事?”

    “比如,沐婉清已经突破到扩意中期,流淌在命盘之上的是洛河,又比如她会在不久的将来被送往洛神河畔,接受洛神传承!”

    他沉默,他自然知道洛水,这是传说中的天河。

    “那又如何?”他抬头,想要月如烟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些他昨夜已经听黑衣人说过了。

    他的样子很平静,看上去有些木纳。

    月如烟有些恼火,甚至想要踹叶彻两脚。

    “什么如何?你难道不知道洛神传人是不允许有红尘牵绊的么?我之所以猜测你俩有婚约,就是因为他们做的实在太刻意。除了这个原因,他们还会有别的原因会和你一个小孩子费事?”

    “如果你真的和她有婚约,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她话音带着怒意,在她看来,叶彻真的是有些闷,自己说的这么明白,他却还没有听懂。

    但她不知道的是,如果她不说,叶彻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宁古塔有三十六层,弱水其实是清澈无比的水,天山殿的历代山主必须要凝聚出天山,而天水畔的洛神传人必须要凝聚出天水,天水榜的排名要一年才变更一次,新生会晤中也可以有老生参战,斗酒会之后便是造酒,以及南北会晤的前三甲可以进去天山殿感悟天山。

    天日正中,虫鸣依旧,巷子外传出少女们的嬉笑和脚步声。

    他平静了十四年的心境突然掀起了狂澜,因为她说的这句话,竟与昨夜黑衣人的话中让自己难以理解的意思相互重合。

    黑衣人说他不应该这个时候来,似乎是因为在不久前沐府小姐被洛神定为传人,黑衣人说不要辜负了军神对故人之徒的怜悯,似乎是在说让自己放弃在京都,或者说放心他们所谓的攀华附贵。这个攀附,会是月如烟所说的婚约么?

    但师傅没有说过,自己也根本就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有婚约呢?

    此刻,他方才心中所想和种种疑虑尽数破碎,他神色依旧平静,道:“没有,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月如烟明眸直视着他。

    良久,他感觉叶彻眼神毫无波动,眉宇间也很平静。她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她在和叶彻对话之后,竟感觉自己似乎想的太多了。

    她转过头,背对着叶彻,道:“不认识就好,她也在南枢院,以后也许会碰到。”

    有人进入百花巷,晨教已经结束,学院女弟子们断断续续的回到这里。

    叶彻察觉到,看向前方的石门,暗道这里应该就是宿舍了吧。

    他回应了月如烟一声,便跟了上去,并没有引起后方师姐们的注意。

    走近石门,他跟在月如烟身后,却看不到月如烟的脸色竟有些红晕,明眸内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在她刚才结束会话转过头的时候,她的脸就已经发烫,她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多了,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刚才甚至害怕叶彻和沐婉清认识而不敢带他进来,但自己在担心什么呢?担心她们会遇到?还是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绪。

    宿舍由数十间小楼组成,楼群前方有一个池塘,楼侧有一片面积不小的紫竹林,其内夹道上走着几个石凳,看上去格外清幽,叶彻很喜欢这里。

    他跟随着月如烟进入一栋小楼,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香气,他看了看房间里的陈设,古色古香的桌椅,角落里的梳妆台,以及上面的铜镜,以及能够遮风避雨又刚好可以透过天光的窗户,确认这里是完全适合少女居住的地方,心想这里应该就是月如烟的住所了吧。

    月如烟走到内测的柜子前,在里面取出一件青绿色的院服,和一条炫金条纹的腰带,递给了叶彻,对着楼梯处昂了昂头,示意他上楼换衣服。

    他接过院服,走上楼梯。二楼陈设比较简单,一桌一凳一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和月如烟马车内闻到的香气相同,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换好衣服,将行李和长剑放在室内桌子上,他回到一楼,见到月如烟竟也已经换上了相同的院服,看上去少了一丝华贵,却多了一丝利落。

    叶彻似乎很喜欢利落的女孩,便忍不住多看了月如烟几眼。

    房间内很寂静,甚至比百花巷更加寂静,但却并不幽寂。

    她感觉叶彻一直盯着自己看,有些不适应,想要开口呵斥,但却发现他的眼神很干净,脸上的平静也没有一丝波澜,忍不住皱了皱眉,没有言语。

    “你这样很漂亮。”叶彻道。

    他的话语有些突兀,甚至让每天都会听到别人说这句话的月如烟都觉得有些突兀,没想到这个闷葫芦也会说这样的话。她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

    房间内短暂的沉默后,她开口:“哦。”

    她有些欣喜,或许是因为她喜欢听别人说她漂亮,也或许是因为她了解叶彻,知道他说这句话时肯定是内心的真实感受。

    “我要学习修行,可以去学院的藏书楼么?”

    他转换话题的速度有些快,因为他明白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但月如烟却有些没缓过来。

    “你当然可以。出门右转,最大的建筑就是。”

    她别过头,双手环抱,对叶彻突然转变的话题有些气愤,但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妥,自己不应该这么在乎这个,于是便换了一张笑脸,对着叶彻咪咪的笑了起来。

    叶彻挑眉,睁大眼睛,他觉得月如烟好奇怪,但听她方才说话的语气,似乎是在戏耍自己。

    不由问道:“真的?”

    “真的!”

    他径直走出小楼,右转便行走了一段距离,看到一座巨大的宫殿似得建筑,确认她没有骗自己,就原地折回。

    小楼内,月如烟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梳理秀发,在铜镜中看到叶彻又走了回来,便转头询问:“怎么又回来了?没找到么?”

    叶彻缓步走向她,口中道:“你明明昨天才来这里,为什么对这里那么熟悉?从正门口到百花巷,不知拐了多少个弯,你却丝毫没有过犹豫,似乎是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

    今天是学院初试的第二天,她是昨天进入学校的,似乎并不该如此熟悉,所以他便问了出来。

    她笑了出来,青丝浮动,她笑颜如花:“本姑娘看过一眼的东西,就从来不会忘记,所以我当然会记得路。就连那天我在昏迷中,你救我的事情,我也全都知道。”

    叶彻皱眉,看着她伸手抚动头上青丝,盘于颈下,他有些不知所措,那天,原来他都知道啊……

    “那天也是事出紧急,所以”

    他话语有些僵硬,透露出他心底的不安。但却迎来了她如花般的笑颜。

    “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本小姐会帮你来这里啊!你是个好人,所以我愿意和你成为好朋友。”

    房间内响起铜铃般的笑声,就像她裙摆下方的铜铃,很好听。

    “哦。那我先去藏书楼了。”说罢,他转身往外走。

    他有些紧张,想要赶快找了地方避开她。

    “不要着急,等会我跟你去,否则难免有些麻烦。”

    他停下脚步,自然想起了这里是不允许男生进入的,如果自己贸然进入藏书楼,说不定会被轰出来,甚至被围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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