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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

    荒村。

    村头狗吠不停,屋中烛光微弱。

    昏黄的烛光下有一封信。

    信纸微黄,字墨漆黑。

    车非轩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剑,放在了信旁,然后缓缓拿起这封信。

    当他拿起这封信时,全身躁动的血液全都安静下来,平稳缓慢的在身体流淌。

    这是秦白风的信,来自南澹州东华城。

    车非轩闭着眼,大半个月孤独的逃亡与拼杀,他已渐渐忘却了自己还有朋友,已渐渐忘却了仍有人在意自己。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他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他不忍看这封信,因为仅此一封,看了就没了。

    车非轩笑了笑低头,信上写着:“车非,很久不见。”

    “此刻我在东华城最阴暗的客栈里,我的背在流血,我的胸在流血,因为我中了两刀。”

    车非轩心头一跳,右手一紧,连忙往下看。

    “大叔就在我的旁边,他没有帮我治伤,因为他的伤比我更重。如你所想,我们在东华城遇到了极大的麻烦,正被数十人追杀。

    我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的处境,你正被无数人追杀,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生与死的挣扎。

    或许此刻,你正持剑而战,或许此刻,你正负伤而逃。

    可你绝不是孤独的!

    我和你一样,也被人追杀,也仓皇逃命,也满身伤痕。

    但不重要!

    车非,什么是修者?

    是不是修炼过一些武术或者道术,就算是修者?

    是不是一个人,不断修炼,不断提升修为,然后慢慢老去,直至死亡,他就算是修者?

    不!

    修者不是这样的!

    修者是高傲的!

    他必经历种种磨难与困苦,必经历生与死的不断考验,然后在绝境之处骤然领悟,在生死之间认清自我,实现救赎。

    这才是修者!

    修者,不是修炼者,而是修行者!

    修的不是术,而是境。修的不是力量,而是意志。

    是否明白这一点,是强者与弱者之间最根本的区别。

    所以我说不重要,因为我们是修者!我们所经历的一切磨难,只会让我们愈加强大。

    车非,这个道理你早已明白。

    你只是觉得自己孤独,孤独使你怀疑自己的坚持。

    你缺少一个人,一个朋友,或者一个爱人,和你一起经历。

    但你现在总算明白了,明白我们虽然相隔万里,却紧紧相连,一同经历。

    因为我们是朋友。

    我有些兴奋,因为我已经可以想象,下次见面,你那意气风发、傲视群雄的脸庞。”

    车非轩轻轻折起信,缓缓移到蜡烛火焰上,火光缭绕,信很快便化为灰烬。

    在这种时刻,信当然无法保存,但也不需要保存。

    车非轩已记在心中。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没有泪水,只有温暖。

    他豁然站起,大步走到窗口,看着门外。

    漆黑的天空此刻已满是星辰。

    而这满是星辰的夜空,当然不只是车非轩在欣赏。

    静趴在窗台,微微眯眼,呆呆望着天空。

    她不喜欢说话。

    因为母亲说,女孩子话不能太多,不然会变丑,应该多笑笑。

    爱笑的姑娘,运气不会太差。

    但她很久没有笑过了。

    “你来了。”静看着天空,缓缓道。

    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走来,是宋铭。

    他看起来很精神,手中依旧握着那把紫色的长剑。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宋铭道。

    静道:“我能感觉到。”

    宋铭道:“这短时间,我一直在养伤。”

    “我知道。”

    “你知道我败了?”

    “我能猜到。”

    宋铭道:“你以为我败给了秦白风?”

    “不是?”

    “不是!是败给了华夏部落的种子青年,败得很惨,我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静缓缓道:“部落种子青年本就是华夏公认的最强青年。”

    “但他也败了,不但败了,而且死了!”

    静睁大着眼:“死了?”

    “不但死了,而且死无全尸!”

    “是队长杀了他?”

    宋铭冷冷道:“秦白风根本没有参加比试。”

    “那是谁?”

    “车非轩!”

    静惊异道:“他怎么做到的?”

    宋铭道:“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娶了方菲?”

    “不!他杀了王百川!”

    “什么?”

    “他杀了王百川!然后一路杀出了天刀城,现在正被无数人追杀。”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车非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仿佛从天而降。”

    静喘着气,眼睛睁得老大,没有说话。

    宋铭冷笑道:“而且,秦白风在东华城也遭到几大家族追杀,数次身陷绝境。”

    不待静说话,宋铭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救你,你绝对逃不出去!”

    静深深吸了口气,道:“我还能活多久?”

    “最多两年。”

    静看着天,痴痴道:“两年,太短啦。”

    宋铭双拳忽然紧握,咬牙道:“既然太短,何不多活几年?”

    “可以吗?”

    “一定可以!”

    “我需要怎么做?”

    宋铭道:“能让我进屋说话吗?”

    静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宋铭脸色一变,道:“为什么?”

    静道:“因为你手中有剑。”

    “我有剑就不能进来?我的剑,绝不离身!”

    “进我的房间,也不肯离身吗?”

    宋铭缓缓提起剑,双眼一凝,右手一震,一道紫色的剑芒撕裂黑夜,骤然射出。

    静双眼一闭,一声闷哼却从另一方传出。

    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从黑暗中跌了出来,胸口一道长长的裂口正喷涌着鲜血。

    静张着嘴,后退两步。

    宋铭冷冷道:“说!谁派你过来的?”

    这人吐着鲜血,颤声道:“你,想不到,你的进步竟然这么大!”

    宋铭双眼一凝,剑光一闪,这人右手食指直接被削下,痛的全身颤抖。

    “最后一遍,谁派你过来的?”

    “饶、饶命!是羽公子。”

    宋铭点了点头,轻轻一剑,一颗人头已离开了肩膀。

    静叹了口气,道:“你一定要杀他?”

    “他若不死,你可能连两年都活不过去。”

    “羽公子是谁?”

    宋铭淡淡道:“无常教的种子青年之一。”

    “他为什么会派人过来?”

    “不清楚,但不重要。”

    “不重要?”

    宋铭冷冷道:“是!因为我现在就要去杀了他!”

    “为什么?”

    “因为你肯定不是只想活两年。”

    静沉默。

    “必须要杀了他,证明自己实力,然后取得更高的地位,进入无常教核心,才会有其他更多的可能性。”

    静缓缓道:“我懂。”

    宋铭点了点头,掉头就走。

    静大声道:“你不是要进屋吗?”

    宋铭停住,道:“但我有剑。”

    “但不重要了。”

    “但我要去杀人了。”他说着话,身影已消失在黑暗中。

    静叹了口气,星辰满天,星辰下却有尸体。

    天已亮。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车非轩仍站在窗台,他已站了一夜。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了,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星辰,什么也不想。

    不想将来,不想剑法,不想感情,不想世俗。整个人静如处子。

    车非轩突然发现,这样的宁静,对于他所经历的整个人生来说,竟然是那么的奢侈。

    他叹了口气,回头一看,泣血正静静的躺在桌上。

    它是如此的安静,安静如此刻自己的心。

    狗已睡熟,鸡已早起。

    老实的农民汉子再挑水,朴素的大妈在做饭。

    屋顶炊烟袅袅,院中孩童嬉玩。

    又是崭新的一天啊!

    车非轩笑了笑,右手轻轻一张,泣血便铮鸣一响,自动飞到他的手上。

    这样平凡的生活,也贫苦,也很愉悦,但不属于车非轩。

    他就算想,也做不到。

    他有他自己的生命和生活。

    他手中剑还在,身上疤未愈。

    车非轩大步朝前走,经过门口,经过小巷,人们都看着他,羡慕的看着他。

    他们可能心想,这一定又是一位英雄,飞来飞去,行侠仗义,真好。

    车非轩看都不看他们,他怕自己羡慕。

    人们从来只会注意一个人的成功,却不会注意他成功的代价。

    车非轩在想,或许万里之外的东华城,也有一个人正像他这样走,同他一样的感受。

    “哈哈!”车非轩低低一笑,开始跑了起来,心中说不出的感觉,只是想发泄,发泄心中的兴奋。

    他竟然开始喜欢自己的生活,虽然被人诬陷,虽然被人追杀,但至少自己本质是干净的,自己有朋友,有剑!

    或许,还有影。

    干净的灵魂,友情,爱情,剑,如果有了这些东西,那么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度过?

    当你整日抱怨自己的不幸,那么你注定不会幸福。

    当你开始发现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是那么珍贵,你会觉得自己幸福。

    车非轩不停地跑,旭日东升,照亮整个玉白城。

    前方,一块巨大的匾额正熠熠发光,上面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天武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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