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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险的,但站立其中却是异常平稳。重庆、江北、南岸繁密的灯火,长江、

    嘉陵江夜色中的风光,尽收眼底。

    九时,回到朝天门码头,发觉先我们而返的同志们都散坐在人行道边

    上。原来,我们乘坐的船开到江北的一个码头去了。大家只好耐心坐在地上

    等待,一直等到十一时,船才开来。回到房中,荻帆来聊天。我们谈诗,谈

    过去,更多的是谈将来。只要我们活着,将来就会永远是我们的话题。五月

    五日

    早晨,船在阴雨中离开重庆。

    几天来,笔会参加者除在风景点参观和埋头写作外,也常常在一起交

    谈。这样彼此可以增进了解,加深友谊和交流意见。而在较熟的人之间,偶

    尔也戏赠几首打油诗。这里我想摘录几首。宗璞赠荒芜:“衣衫反结衣袖舒,

    低壁萧条诗满腹。洒酒何人无拘束,长江水上李荒芜。”荻帆也有一诗戏赠

    荒芜:“一步一诗长江游,三百诗篇囊中收。吟得发丝无几许,若入空门不

    剃头。”荒芜当然不甘示弱,分别有诗回答,答宗璞的是:“多才博学冯宗璞,

    一首新诗十里长。却与赵公争上下,三鹿硬说是三羊。”并有附注:“赵公系

    指指鹿为马的赵高。四月二十九日下午,宗璞、黄裳我们三人逛汉阳公

    园,园中有石雕三鹿,宗璞近视,硬说是三羊”。答荻帆的是:“苦吟发展敢

    辞劳倒是终南径一条。面壁达摩磨厚脸,近来穿上紫罗袍。”这样的打油

    诗荒芜说连打油都不是,只是打水诗当然是不供发表的,随手写来,读

    后一笑也就扔掉了,但我觉得从中也可以看出作家们的幽默感和风趣的。

    荒芜给我看了他刚写的和金伞七十自嘲诗。金伞的七十自嘲是

    在十年浩劫后期写的,当然不免有悲愤之语。原诗是:“学诗无成已七十,

    抚摩双鬓欲何之俯首新贵觉气短,坐待焚尸嫌日迟。出门常恐遇冷眼,合

    窗唯有读古书。但愿东风终会来,株老犹能开数枝。”三年前,金伞重病在

    北京住院。后来奇迹般的逐渐康复了,而且还不断有新作问世,这回是他病

    后第一次远游。荒芜的和诗是:“东风习习已吹来,老树寒梅冒雪开。要为

    苍生说疾苦,大江东去不西回。”金伞今年已八十岁,我对他说,应该再好

    好写一首自寿诗。

    下午三时半,船泊石宝寨。我们上次已去参观过,这次当然就不去了。

    于是到石宝寨对岸的西沱镇去看了看。这镇属于石柱县,居民大多是土家族,

    镇上只有一条街,沿坡而上,有几里路长。街最宽处只有五、六尺,最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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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方打一把伞可以接两边屋檐流下的雨水。这是一个别有风情的古朴的小

    镇。

    晚七时,船上照例又举行欢迎宴会。外宾中,一位美国妇人用纯熟的

    北京话祝酒,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和兴趣。后来翻译介绍,她是在抗日战争中

    曾任驻华美军总司令和中印缅战区最高司令官的史迪威将军的女儿,名叫南

    希史文思。当年史迪威将军因不满于蒋介石政权的**,主张把美国对华

    援助物资平均分给国共双方,终于和蒋介石决裂。他的正直和卓识远见受到

    中国人民的尊敬。三年前,有一个青年将他写的有六十万字的史迪威传记的

    原稿给我看,想与我合作写一个电影剧本。因为种种原因,剧本未写成,但

    读了那传记后,使我对史迪威有了更全面的认识和更深的钦佩。没有想到在

    船上会遇到他的女儿。

    十时,船靠万县。我和荻帆、严辰、荒芜、萧乾、公木等一道上岸去

    看了看。雨后颇有寒意,萧乾穿上了五件毛衣,外加风衣,上那高高的石坡

    时,他一直冲在前面。万县沿江的街边有夜市,主要是竹席、竹椅、竹沙发

    和各种小吃。我们各买了一两件小工艺品就回船了。

    五月六日

    九时许,船抵奉节。上次过此时,因天雨,大家没有去参观白帝城,

    想留待返航时再去。可今天又是阴雨天气,大家决定冒雨也要游览这有名的

    古迹。我已去参观过两次,而且十号将在武汉举行这次笔会的诗文朗诵会,

    我必须写一点什么,所以就留在船上,赶写一篇短文。同时留下的还有好几

    个人,苏金伞想去被我们劝阻了。他颇有感慨地写了几句话:“远望白帝城,

    飘杏在云天。踟踌未敢上,勇壮愧萧乾。”

    短文写成草稿,不太满意。黄鹤楼的重建,不仅是恢复一个世界闻名

    的古迹,而且还包含着历史的启示,时代的象征,应该是大可抒发情怀,让

    想象纵横翱翔的。但如何写得精炼,情文并茂,却并不容易。

    我抽空为笔会的一些年轻的工作人员送来的纪念册各写了几句话。同

    时也翻看了别的作家、诗人们的题词,其中有的颇有意思。比如,端木的:

    “相逢毕竟曾相识,两代情殷信有之。黄鹤归来不算晚,武昌鱼美花开时。”

    另外,还有谁的一首我忘了录作者名字:“纵目云天外,望洋好放船。起

    锚浑沌港,系绽自由湾。诗老唯余辣,酒酣最忌甜。文章拙手著,道义铁肩

    担。”还有公木的:“甘做剑鞘,自己宁可经历风霜,而保护剑的锋利,这样

    的人是我们的好同志。”绿原为一个爱好文学的青年摘引了歌德的几句话,

    也引起了我的深思:“题材摆在人人面前,主题只有少数人知道,而表现手

    法永远是个秘密。”

    下午,与李普谈天,他谈到了在“文革”期间一家人的遭遇,那也是

    够悲惨的。我想,他的健康状况不太好,恐怕与他在“文革”期间所受的折

    磨有关。在抗战期间,重庆新华日报刊载了他报道解放区情况的一组文

    章,很受读者的重视。我认识他是解放初期在武汉,他的夫人沈蓉是我高中

    时的同学,而且我和她同在一个地下党支部。他让我看了沈蓉最近写的一篇

    散文小黑的故事,那是纪念在“文革”时期陪伴他们,尔后被人杀害的

    一条可爱的小狗,写得很感人。

    午后三时许,游白帝城的人回来了,虽然冒着微雨,他们的兴致都很

    好,说在雨中游览,另有一番情趣。他们还谈到所乘坐的小火轮为另一条船

    所撞的事,当时正在波涛汹涌的风箱峡,幸好没有一个人受伤。冒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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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险,更为他们的游览增添了色彩。

    后天,船上将又要举行联欢会。宗璞组织萧乾、荻帆、绿原、荒芜和

    我来合唱一支美国歌曲老黑奴和一支中国歌曲洪湖水,浪打浪。我

    们一起在萧乾房中练习了几遍。五月七日

    晨六时,船从奉节开出。天已放晴,霞光四射,我们真是“朝辞白帝

    彩云间”了。不久,船在急浪中驶入雄冠天下的夔门,进入瞿塘峡。这是三

    峡中最短、最狭而最有气势的一段。而且名胜古迹,比比皆是。中外游客都

    来到观景台上,一会指点“孟良梯”,一会又指点“盔甲洞”。一会又来到了

    “风箱峡”。午后一时,船通过西陵峡,葛洲坝已经在望了。

    左岸,由于修大坝在这里炸山取石,青山露出了一大片淡红色参差不

    齐的坡壁。据船员告诉我们,完全可以到三星坪那边去取石,而不应该破坏

    峡中的风景。

    一时半,船进入葛洲坝的二号船闸。每个乘客都走出了舱门,先是挤

    在船头看船如何进闸。后又拥向船尾看那沉重的闸门如何关闭。大家包括

    那些海外游客都怀着兴奋的心情,这里那里,到处都是照相机在晃动。在

    船上,望着闸中的江水渐渐下落。后来,前闸门缓缓打开,我们通过葛洲坝

    了。二时抵宜昌,先乘车去“三游洞”参观。三年前我曾来过。

    这次重来,发觉增添了一些新筑的亭台,特别是张飞擂鼓的石像,很

    有气势。三游洞之得名,是因为唐代诗人白居易和他的弟弟白行简、与元稹

    到此同游过。宋代时,苏洵、苏轼和苏辙父子三人又来同游过,称之为“后

    三游”。这次我们一行中诗人不少,宜昌文物局的同志要诗人们留下一点墨

    迹作纪念。

    接着去葛洲坝参观。由于时间匆促,只是在坝上走了一圈。在泄洪闸

    前,大家留连了很久。那不断翻滚的浑浊的巨浪,那在夕阳照映下千变万化

    的高高溅起的浪花,那雄壮的澎湃声,真是惊心动魄,而又有着一种壮烈的

    美。绿原说,这不是水,这是一片土地。这句话给了端木以启发,他说他要

    以此写一首新诗。

    在桃花岭饭店进晚餐后回船。休息了一会,与史迪威将军的女儿举行

    了一个座谈会。她一头金发,穿着大红的衬衫、黑裤、中国布鞋。瘦削的脸

    上一直挂着微笑,佩戴着一副红色的闪亮的耳饰,上有两个中国字“友好”。

    她已七十二岁,毫无老态,谈笑风生。我们告诉她,看上去她像只有五十多

    岁。她笑着说:“啊,你们太赞美我了。”一口娴熟的北京话。

    在谈话中,她还经常夹几句:“你说是嘛”或是,“啊,对罗”因而

    显得特别亲切。她七岁时随父亲来中国,在北京住了三年。一九二六年和一

    九三五年,她又来北京和天津各住过三年。她还记得当年在北京的旧居:国

    子监附近的大方家胡同二十三号。她怀着深厚的爱谈到史迪威,说到他是一

    个多么好的父亲,是一个多么有卓见的将军,说到他对中国人民的友谊和对

    蒋介石的斗争。她说:“如果当年罗斯福能听我父亲的话,就不会有朝鲜战

    争和后来的越南战争可惜他去世得太早了。”显然,她自己对中国人民

    也是有着真挚的感情的。她和宋庆龄、丁玲等都是朋友。解放后,她已六次

    来中国。这次她是带一个旅游团来的,她是这个旅游团的团长。对于一个七

    十多岁的老人来说,这样的长途践涉,而且还要经管一些具体的事务,是很

    辛苦的。而她说:“我很高兴中国人记得我父亲,我希望全世界都能知道他,

    我也很喜欢中国。在八十岁以前,我要每年来中国一次,我想让更多的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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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了解中国。”在谈话进行中,我一直留意观察她。使我感动的,不仅是她

    对父亲的爱,对中国人民的友情,而且,也是在这样一个比我大整整十岁的

    老妇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对生活的激情和不知疲倦地一往直前的精神。于是

    我知道了:我还年轻。

    五月八日

    明天早晨将返回武汉。大江上的旅游就要结束,笔会也近于尾声了。

    下午二时,举行了一个座谈会。老诗人、老作家、老画家们每一个人

    都讲了话,都说这是一次难得的集会,一次难忘的旅行,都说这次黄鹤楼笔

    会是很有意义的。

    公木建议将黄鹤楼笔会作为永久性的组织,隔几年召开一次,每次邀

    请不同的作家、诗人、画家来参加,而且要多邀请中青年。端木说,他这次

    来汉前,见到秦牧,秦牧让他为笔会带来一句话:要多写新诗。秦兆阳出口

    成章,一开始就念了几句诗:四十余年风月,八千里路云烟。归来双鬓皤然,

    今夕故乡大变。他说:“今胜今迹”更重要,诗人应该更多地歌唱祖国的今

    天,歌唱祖国的变化。每一个人的发言都充满了感情。我注意到,当苏

    金伞说:“这次笔会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时,他的眼中闪着泪光晚

    上,船上举行联欢会。美国、英国和日本外宾都表演了节目。我们表演了小

    合唱:英文歌曲老黑奴和中国歌曲洪湖水,浪打浪,萧乾和宗璞又

    合唱了一支美国民歌。晚会结束前,端木代表我们,将一件小小的纪念品送

    给了史迪威将军的女儿。那是一张由他写了几句怀念史迪威的话,笔会的每

    一个参加者签名的宣纸。在会场热烈的掌声中,她接过了宣纸,用颤抖的声

    音说:“这是一件珍贵的礼物,谢谢,谢谢”五月九日

    船在大雾中停了很久,到岸的时间延迟了。

    十时,在明丽的阳光中,我们又远远地看到了长江大桥,又看到了金

    碧辉煌的黄鹤楼和雄伟的晴川饭店。离别了不过十天,却好像已是过了很久。

    是的,这一次航行是值得纪念的。

    绿原对我说:“这次回去后,我要好好写一组诗。”我相信他会写出的,

    我相信那将是美丽的诗。

    我相信笔会的每一个参加者都将奉献出自己最好的诗。1985年5

    月

    三人行

    和荻帆、绿原一道参加了“黄鹤楼诗会”。解放以来,由于分住在不同

    的城市里,我和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由于一场风暴,有二十多年我们还完

    全处于隔绝的状态。这一次却相处了半个月,而且是三个人在一起。这半个

    月中,有十天在“扬子江”号旅游船上度过,使我们得以有畅谈的机会。这

    条船是由武汉驶向重庆的,那是我们共同度过了青春岁月的地方。

    四十多年以前,在重庆嘉陵江边的一个小镇上,我们,还有姚奔、翼

    汸、史放等一批朋友相聚在一起。那正是抗战时期,我们都是远离家乡的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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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在抗日的烽火和流亡途中,才开始比较广泛地接触社会生活,在人生

    的长途上,算是刚刚迈步。除荻帆外,都是在那一两年才开始发表作品,在

    诗坛上也才刚刚迈步。我们在沙滩上散步,在碧波里游泳,在小茶馆里聊天,

    在小油灯下写诗,同时也常在一起探讨一些社会和人生问题,探讨诗。我们

    憎恨所见所闻的一些黑暗**暴虐的现象,对延安有热情的向往,对将来有

    执着的追求。这一切都反映在我们当时的诗作中。我们穷困,然而欢乐。我

    们幼稚,然而有着朝气。我们可以说是相濡以沫,然而决不认为自己是涸辙

    之鲋。在青春的心中,大路展开在面前,生活是一支响亮、美丽的牧歌。

    不久后我被迫离开了那里。伙伴们都为我写了送行的诗篇。荻帆在诗

    中写着:

    “寂寞”

    你说

    那拿着花瓣为你擦血的少女那讨论着带有油墨气息的刊物的朋友那折

    磨了你的青春

    而教给你战斗的图式的地域都将

    再见

    后来,他们也都先后离开了那个小镇。那条美丽的江和那个小镇给我

    们留下了永远的记忆。

    现在,三个年轻时的伙伴又相聚在一起,相聚在一条驶向重庆的船上。

    四十多年了,江水流去了多少,我们都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而且都经历过

    艰危、坎坷、磨难。

    我们当然不再像当年那样幼稚和狂热了。但我发觉,虽然更成熟了一

    些,更稳重了一些,他们的性格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包括他们的优点和弱点,

    虽然经过了磨损,跳动着的也还是同样的心。我们并没更多地述旧,却是彼

    此勉励着要有向上攀登的决心,无论是在诗还是在人生的山道上。

    半年前,荻帆突然得了心肌梗塞,几乎走向黑色的异乡。我原以为他

    不可能来参加这次诗会的。然而他来了大病后的第一次远游。他还是那

    样温和地微笑着,和大家一起爬山登岭,手边一直拿着一本大的记事本,随

    时记下一点什么。虽然往往和我们谈到深夜,还是黎明五时即起写作。而绿

    原还是像当年那样,在谈话中常有警句,一有闲空就埋头苦读;有时写一点

    什么,唯恐给我们看到,不到完稿他是决不示人的。他们都激励我,实

    质上是不满于我还是像年轻时那样在广泛的兴趣中不能掌握主要的目标,因

    而浪费了精力和生命,他们更以自己的榜样无声地、然而是严厉地批评了我。

    因为白天有一些活动,我们的长谈大都是在夜间。我在激动的心情中

    往往不能入睡。听着静夜中的涛声,回忆起了当年在嘉陵江边的许多情景。

    在舒适的舱房中,怀念当年我住过的那间破烂的小土屋,朋友们是常常在那

    里聚会的。现在,有的友人不知下落,有的友人已去世。我思考着历史、人

    生和诗。我所经历过的一切,无论是欢乐、搏击,或痛苦和磨难,于我都是

    有益的,都是哺育我的乳汁。我已没有当年那样丰富的时间,但却应该有比

    当年更强的力量。我深深地感到了两位老朋友对我的激励的份量。是的,

    我决不能再浪费珍贵的时间,而应该迸发出最后的热能,将诗融入生命,或

    者说,将生命融入诗中。当然,我所说的,不仅是那种狭义的诗。在汽笛的

    长鸣中,船抵达重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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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并肩走向了嘉陵江。映照着这三个人的身影的已不是当年的流水

    了,而这三个人在生活的浪涛中也消逝了青春。但是,曾经照耀他们的青春

    的光芒还照耀着他们的现在,他们的感情还不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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