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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而又神秘,引起我许多遐想,并给我以心的安宁。

    现在,星星就在我头上。除了北斗外,我一颗也叫不出她们的名字,

    却又似乎如此熟识。我有着一些关于星夜的回忆。我默念着一些关于星星的

    诗句。

    然而,唉,看:那边有一颗星,曳着长长的银色的光尾划破长空落了。

    如此美丽,如此响亮。

    那颗落的星叫什么名字且住,我记起了谁的一句话:流星来去,

    自有她的方向,不用人知道。

    自古以来,许多星曳着最后的光落了。而依然有无数的星用生命的光

    照亮长夜。如果没有星,夜将多么黑暗,多么寂寞。我仰头看星。她以清辉

    照我。我们无言地相互诉说1941年8月

    过 客

    这是在山里很难遇到的好天气。夜半慢慢积砌起来的雾已经散了。太

    阳显得分外明朗,像一只温暖的手,一直烫到人的心上,伤心痒痒的。江水

    奏着的也是轻快的曲子。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下午,我和我的朋友在散步中度过去。这里的冬天

    没有雪,却常有阴霾的天。在这样的天空下叫人有笑容似乎也很不调和,不

    过就是在像今天这样好的天气,我和我的朋友也都没有笑容。

    这朋友平常是欢喜跳跳闹闹的,和他在一起,会使你永远感不到沉闷。

    你和他从那阶梯上走下来,他就会在石级上跳舞。你的忧愁刻在脸上,他就

    轻快的唱着:来呀,把你的忧愁扔到一边乐,乐,乐,

    把你的脸儿乐得大又圆,就是这样乐

    但今天他却变得异常沉默。只是随手摘几枝野花野草,玩玩又随手扔

    了。

    “生活要就是一瓶果子汁,要不,就是瓶老酒。”他说:“然而我们目前

    过着的呢一杯白开水。”

    我有些奇怪这样的话会出自他口中。但生活的平淡是谁都感到的。这

    对有些人很适合:有着不算太好而也并不算太苦的日子,无风无浪。日子是

    静静的溪水,轻轻地平稳地流走,世界上大的变动如一块小石,投下来也会

    使水面起一点波纹,但不久又平息,如什么都没有过一样。

    “唉,生活的寂寞,谁懂得”

    我的朋友对着一抹紫色的远山,发出了喟叹。

    年轻者谁没有热烈的梦呢无垠的沙漠中一扬鞭,沙尘随马蹄飞起,

    或是冰天雪地中,黑夜摸索行军,虽不免痛苦,却是谁都渴望着的。既是如

    火如荼的时代,年轻人就应该有着如火如荼的日子。然而,我们却只是将青

    春的岁月消磨在这小镇中。在江边的沙滩上晒太阳,在小酒楼上吃酒,在月

    下的石桥边谈情。这是怎样的日子呢我用一篇小说的题目来称呼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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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两个同伴:“三个无聊的人。”

    中世纪的骑士梦是应该被抛开的,然而要求的也决不是这样清闲的如

    隐士一样的生活,原是被放逐来这里的,此刻我想着:“我该走了。”和朋友

    在长长的散步后都有些感到疲倦,各人想回自己的地方休息去了。我将我的

    意思说出,他似乎有点惊愕,但随即就说:“嗯,走了也好。”

    “我要走了。”这话多少含着悲凉的意味。走了,到哪里去呢各地原都

    不缺少遮拦人的眼光和锁住人的脚步的山的。独坐小屋,就静静地思索。其

    实,要走,也不全是我的意思:有时人们常是在莫名其妙的情形下被人撵走

    的。但思索得毫无结果。年少闯荡江湖,几年来,一地不容安身即挥袖而去。

    但这里既不容,他处也难留。就是这样,匆匆地来来去去。现在又嚷着要走

    了,一面就捡点行装:一背包,一小箱,如此而已。心情随着散乱的行李而

    紧缩,而沉了下去,我渐渐地感到悲哀了。

    用一些感伤的字眼来形容对一个将离别的地方的留恋,原是多余的事。

    但虽是曾经感到厌倦,临走时,对留下的一草一石,却无不觉得可亲。何况

    这里还留下了许多好心的友人,留下了谈过多少蜜语的石桥,留下了徘徊过

    多少次的黄昏的林子,留下了青春的脚步和荒唐的心我说过我永远是一

    个过客,负着沉重的祖国的与感情的重担,在沙漠中,艰辛地蠕动着游走。

    风大路长,多少次被迫倒下,而又痛苦地挣扎站起,继续走我的路。

    我自己也惊奇会写得这样感伤,然而也并非不可解。是感情的脆弱或

    浪费么但请申斥者看我年轻的心。而且,我想,明晨的太阳会将我身

    上的阴郁洗去。一切苦难原是预料到,也可算是自己安排下的。既是从战斗

    中来,也将勇往直前,战斗下去。

    是怎样悄悄地来的,也将是怎样悄悄地走了,虽然还不知明夜落谁家。

    我想为好心的友人留下一点惜别之情,执笔在手,却什么也写不出。临了,

    还是引了庄子的几句话:“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煦以湿,不若相忘于江

    湖。”

    于是,明晨,我将如一支启碇的小船,将手帕如长帆那样高高扬起,

    而且轻轻的挥一挥1941年1月黄桷树491曾卓文集

    门 槛

    屠格涅夫有一篇以门槛为题的散文诗,那里面将门槛象征为走向

    前进的道路。那个站在门边的女郎,虽明知门槛内是寒冷、饥饿、危险

    却还是勇敢地跨进去了。据说这首散文诗是歌颂苏菲亚的。我这里所说

    的门槛却是另一种。

    我幼年时的大多时光,是消磨在门前的行人道上:打弹子、踢小球、

    捉迷藏有时还打架。当同伴们零落地散去以后,我就欢喜独自守坐在门

    槛上。看看天上的云,看看落日光跨过大街,又跨过对面的屋顶,渐渐地消

    失了。小小的心里,似乎也感到了寂寞。于是又回过头来看街上来来往往的

    行人。我想,他们这样匆忙地是要到哪里去呢这类似的语句我后来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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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篇散文中谈到过,那表达的是一种对人生的苍凉之感。而我那时所有的

    却是对那些自由行走的人的羡慕,想着他们是见到过一些很美丽很新奇的地

    方,而又在向更美丽更新奇的地方走去。于是暗自发愿,当我长大时,也要

    走出这条大街,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自然,后来我是长大了,而且,也走出来了。但一切却并不如童年时

    所想象的那样美丽。倒是如大家所知道的,在行走的路上,我们就要遇到荆

    棘、小坑、沙漠、山谷、绊脚石和偶一不慎就要失足的独木桥。以致我

    们疲乏,浑身布满了创伤,脚上不停地滴血然而,我们也还是在这样地

    走着。

    有时候,在几乎要被疲乏、创伤压倒的时候,我就变得有些脆弱了,

    渴望休息。于是像幼年时一样地又在门槛上静静地坐着,看天,看云,看落

    日光,看旁的人们在大街上行走。

    这一次,对于那些行走的人,我感到的是另一种羡慕:我知道这一条

    路并不平坦,我钦佩那些毫不气绥的过客。同时,我也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痛

    苦。

    昨天,读到一个外国剧本:生命在呼喊,描述一个重病的老教授,

    虽然他的女儿和友人都劝他好好休息,他却坚决地要在他临死之前完成他的

    一个有益于国家的科学报告。结果,他以生命为赌注,完成了志愿。他对女

    儿说:“假使风瘫只留给我一只眼睛来看世界,一只耳朵去听它的声音,就

    是这样我也不会放弃生命的当我头脑还清醒的时候,我还能够跟着这个

    世界前进你还记得我的祖父吗他整天无所事事,习以为常地坐在门槛

    上面,瞧着马路,我不能够像他那样生活下去。”

    他,这个垂死的害着风瘫的老者,对于生命有着这样坚强的执著,而

    我二十岁的年轻人,却因疲累而像那个老人的祖父一样,坐在门槛上,

    眼看着无数的人们,包括那个垂危的老教授在内,跨越我前进。我能够不感

    到惭愧吗那么,肖镑,离开你罪恶的门槛,站起来,走过去从荆棘、绊

    脚石上跨过去,从沙漠和荒野上跨过去1943年12月13日深夜附

    注:这篇小文发表时用的是肖镑的笔名791曾卓文集

    秋 天

    落着雨。几天来都落着雨。乡村的道路非常泥泞。我和我的同伴只有

    困坐在阴暗的小屋里。天空阴沉沉的。窗外,一棵高大的黄桷树兀立在风雨

    里。

    我坐在窗前读着托尔斯泰的幼年。我的同伴靠在那边的躺椅上,默

    默地抽烟,似乎在想着什么。

    托尔斯泰伯爵带我走入了古老的俄罗斯,走进他童年的家庭,看他们

    一家人愉快地进餐,我和他们一道乘着马车到莫斯科去,参加他们的舞会,

    感到了新奇的快乐,又伴着他们回到乡村别墅

    但是,在半途突然被惊醒了。惊醒我的是一种广大的空虚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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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头四望,想要知道我是在什么地方。我困难地认出了这是一个星

    期前我来借住的我的同伴的家。我的同伴还是躺在那边,默默地抽烟。蓝色

    的烟雾在小屋里飘浮着,像飘浮在山谷中的薄雾。

    窗外的雨还在落。细细的雨,飘下来没有声音。

    我想继续读我的书,但已读不下去了。沉重的寂静使我烦乱。一些杂

    乱的片断的回忆浮现在我眼前:童年的大街,我曾经路过的一座小城,一个

    被遗忘的友人,一次偶然的邂逅凡是我想起的,都使我忧郁。落雨的秋

    天的回忆是很忧郁的。

    我以祈求的眼光望向我的同伴,希望他向我说一点什么。就是说“我

    们多寂寞呀”也好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发现我在看他,又燃上

    了一支烟。

    我坐着,望着窗外的雨。就像一个人在荒凉的河岸上,要过河去,没

    有船。就这么坐着,望向不可知的对岸

    听 歌

    有一段日子,我漂泊在贵州的一座小城里。如贵州的其他的许多小城

    一样,那座小城是荒凉而寒伧的。它座落在一个深谷中,四面都是荒秃的高

    峰。除了夏季,山上始终披着白雪,在有阳光的日子,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美丽得如一篇童话。但小城的生活却沉闷寂寞。

    就在那里,我看到过好几次苗女的歌舞。

    那都是在僻静的街上。黄昏时,三个或四个头上高高地盘绞着英雄髻,

    胸前交叉着十字白布的赤脚的苗女,静静地走来了。吹响唢呐。于是人们渐

    渐地围紧过来。当一个小圈形成的时候,歌舞就开始了。一个中年苗妇吹着

    音色单调、有点悲凉的唢呐,其他的苗女应合着节拍,唱着苗歌,摇摆地跳

    着。那歌声和跳舞的步法都非常简单,却有一种动人的风格。

    观众们,我是说,小城中的人物们,在灰色的冷淡的日子中,任何一

    点娱乐,甚至纠纷,都是他们的节日。当苗女们歌舞着的时候,他们鼓掌,

    叫嚷,高笑,说着轻薄的语句苗女们,都健康而年轻,在戏谑的喧闹中,

    她们红脸,闪动着怯生的眼光。她们表演歌舞,在我的感觉上,有点生硬,

    缺少流畅的旋律。那原因非常明白,是由于她们此刻不是在她们的故乡,在

    深山密林中间,在月光下面,在熊熊的篝火或情人的窗前,而是在小城的街

    上,在陌生的人们面前。她们表演歌舞,不是因为青春的强烈的欢乐,而是

    卖艺歌舞完了。吹唢呐的苗妇,用一个布袋向观众收钱。其余的少女们

    就站在一边,低垂着头,有着不自然的、羞怯的表情。但掏钱出来的观众很

    少,人们大都一轰散去了。这时候,我总是凝视着悲哀的、失望的苗妇的脸,

    从那上面,我读出了使我深深感动的东西

    前天,在一个幽静美丽的晚会上,我听到了一个老年的歌者的弹唱,

    他是新疆人,听说是极受崇敬的有名的歌唱家。不知在什么情况下面,他流

    落到这个喧闹的、没有绿色的城市中来了。他不懂汉语,却穿了汉人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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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矮矮的健壮的身体,光着头,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白色的胡须飘在胸前。

    在屏息的群众面前,在金色的烛光的闪动中他开始了歌唱和弹奏。我不知道

    那长长的、类似琵琶的乐器叫什么名字,它发出轻微的,颤抖的声音,配合

    着老年的歌者的低沉的歌唱。这古朴的音乐是苍凉的,有着大沙漠的气息。

    琴声渐渐变得响亮,老人也放高了歌声。音乐中燃烧着青春的火焰,生命的

    欢乐。老人歌唱,微仰着头,眯着眼睛,面部的表情非常严肃,烛光在上面

    跳动。当歌声放大的时候,老人脸上流露着微笑。他是在歌声中记起了什么,

    怀念着什么他的在烛光中微笑着的脸上,突然映着泪珠。老人微笑,

    歌唱,弹琴,眼泪缓缓地滴落。歌声和琴声停止了,一片大的寂静。接着,

    是狂热的掌声在上面,我记述了两件事情:苗女的歌舞和一位新疆老人

    的弹唱。这两种不同的表演,所引起的我的某一种感触是一致的:这种古朴

    的野生的艺术,使我想往大沙漠、大草原、深山、原始森林和活动在那

    里面的人民的强力,欢乐。而另一面,我感到,这种古朴、野生的艺术,一

    当它离开了它的故土,也就同时失去了光泽。表演者自己也因而有他们的悲

    哀。于是,我们看到了苗女们的羞怯,苗妇的愁苦面容和老年的歌者的眼

    泪1945年4月5日

    病 房

    我依着看护的指示,穿过暗寂的长廊,停止在七号病房门口。叩门,

    没有回声。再叩,才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进来吧。”

    我看到了我所要看望的病人,她的病床靠近窗口。她似乎刚从微睡中

    醒来,看到我以后,流露出喜悦的眼光,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赶过去阻止了

    她,将在郊外采来的不知名的野花放在她床头的小几上,同时,在床边坐下。

    病人微笑,说:“接到了我的信了吧我知道你会来的。”声音轻微,

    还有一点嘶哑。

    她看着小几上的花,说:“拿过来,我看看。”

    我将花放在她手中。她微微抬头嗅着,笑了,说:“多美丽的花

    真想到外面去走走呢。”

    我看了看这个不大的房间。墙壁白色。品字形地放着三张床。另外两

    张,一张空着,另一张躺着一个中年妇人,她正熟睡。

    这是教会所办的一家医院,医疗设备还不算太坏,也比较安静。

    医院特有的药物气息,和寂静、严肃,与房间耀眼的白色织成一种气

    氛。在这种气氛中,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里的一切,连说话和笑,都有了

    别样的意义。

    “我过去从来没有住过医院。这次也是同事们硬送我来的。我真住不惯。

    难受死了。”她喃喃地说。突然又问我:“你看我好些了吗”

    我点头我只能点头。我看着她的披着长发的瘦削的脸,在白色的

    枕头上,更衬出了她脸色的苍白。

    “我觉得我渐渐地好起来了我下星期想出院。”我说,再好好休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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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吧。我说,你是好多了,但现在还不适宜去讲课。学校已经请了代课老师

    了,你急什么呢看到她的脸色沉了下去,我就住口了。

    她不肯说出经济情况的困难。学校和朋友们为她凑了一笔钱,而现在,

    她还拖欠着相当大的住院费,所以她急着想出去。我也避免说起这个。朋友

    们也都穷困,虽然都在为她焦急,都在想办法,但那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沉默。

    那边床上的中年妇人醒来了,向着我们看。

    “她是什么病”我转换了话题,悄悄地问。

    “一个企图自杀的妇人。被救活了,神经还有一些不正常,常常突然地

    哭。”她低声地说。

    “为什么自杀”

    “她原来是一个农民。丈夫被拉壮丁,死在战场上。后来嫁给一个小商

    人,又被遗弃了。”

    “呵”我想仔细看看那妇人,恰好她的脸又侧向这边,我遇见了她的敌

    意的眼光。

    “都是不幸的人呵”我来看望的病人在叹息。“我流落了八年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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