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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不凡。他赞许地说:

    “这太好了,我们的白话文学有了新诗,还真缺新小说呢。”

    临别时,陈独秀亲自送周树人出门,拉着他的手说:

    “下次开编辑会议,希望多发表高见。既然来了,就不是局外人嘛。”

    周树人见他话里有话,微笑着答应

    回到家里后,周树人心情很好。陈独秀这一班人给他的印象不坏,但因为还没有投稿,开一次会还不能算是正式加盟。

    晚饭后,他习惯地靠在藤椅上,一言不发地吸着烟,桌上摊开着去年10月至11月的日记。

    “是该做一篇文章了,写什么”

    对他来说,深刻是一种负担。人们容易健忘,而他却执著于过去。人们喜欢沉醉于好梦,而他偏偏直面丑恶的现实。从民国到现在,真是换不完的官,打不完的仗。在他眼里,无非是五色旗与龙旗的变换而已,无非是从这个奴隶主变成了另一位奴隶主,都改不了吃人的本性。前不久,那位再造共和的段祺瑞又因发动南方战争失败而引咎辞职,教育部长也换成了傅增湘,他也深恶痛绝地辞去了金事一职。中国在黑暗的泥坑中陷得太深了,而外来的各种思想已成群结队地飞过了天空。

    “是该给新青年写稿了”

    一个人目睹改革者肩负了各种压力挣扎前进时竟默无表示,无论如何是可憎恶的。何不从旁呐喊几声,给他们壮壮胆

    他觉得自己虽然离战士很远,但实实在在是不能当看客了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疯子的形象。

    那是一向在山西做幕友的姨表兄弟阮久荪,两年前突然长衫褴褛地逃到了北京。说是有人要迫害他,四处已布好了罗网,众人都在跟踪他,再也插翅难逃在送他去池田医院的路上,当他突然看见站岗的巡警时,那面色和眼神是何等恐怖呵

    他顺手从书架摸出一部资治通鉴,像翻开了一部积满尘灰的中国历史。

    他几次提起笔,却始终写不出一个字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2

    校长室里的灯光一直亮到天明。

    当蔡元培伏案写完最后一个字,疲倦地揉了一下发红的眼睑,推窗迎进满天彩霞时,忍不住轻声念了一句杜甫的名句,“新诗作罢自长吟”。他又从头读了一遍全文,心里充满了一件大事完成后躇踌满志的感觉。他匆匆唤来范文澜,令他赶快送北京大学日刊发表,他们正等着开印呢。范文澜拿起文稿,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只见题头上写着一行熟悉的黄山谷体书法

    北大进德会旨趣书

    他刚转身出门,耳边又传来蔡元培的叮咛:

    “文章出来后,请你随便找10位教师,10位学生,10位校役,听听他们对成立进德会的反响和态度。”

    蔡元培终于舒缓地吁了一声,摸出几块备好的饼干,就着残茶吃起早饭来。他暗自庆幸昨晚的决定,家里的来访者和电话实在太多夫人仲玉的身体近来也不好,每当自己夜里工作,她又习惯陪着添茶做夜宵,一直侍候到上床休息为止。

    眼前又浮现沈尹默来访的情景。

    前几天沈尹默悄然而至,说仲甫夫妻近来常磕磕碰碰,高君曼刚来向他哭诉过呢。

    “究竟是为何事不和”蔡元培对那位因咯血而脸色苍白的女子充满着同情。

    只见沈尹默有点诡谲地瞥了一眼。摸出一张写有仲甫新诗丁巳除夕歌的八行笺,说:

    “高君曼怀疑他在外逛八大胡同,拈花惹草,吵嘴时骂丈夫是无耻之徒。仲甫讥讽她故作清高,一副小资情调,心有苦衷没处发泄,就写了这首除夕歌。唉这种事传出去,对北大可不利哟。”

    蔡元培隐隐觉得仲甫的第二次婚姻又出现了裂痕,轻叹一声铺开信笺,上面写道:

    人生如梦,

    日月如梭,

    我有千言万语说不出,

    十年不作除夕歌,

    世界之大大如斗,

    装满悲欢装不了他,

    万人如海北京城,

    谁知道有人愁似我

    沈尹默又不温不火地提醒了一句,他好像常常以谋士身份在蔡元培身边出现:

    “仲甫这人也只有您能约束他,他情绪上来是不考虑后果的。当年一喜欢上小姨子,不是只管自己同居”

    当然,成立进德会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通过一年多的整治,最近北大又相继成立了画法、书法、音乐等研究会,师生中的研究空气已蔚然成风。但是在北京目前这种社会风气中,要在一座拥有两千多师生的大学,彻底清除不良现象又谈何容易在当时的北大,喜欢喝喝花酒,捧捧名角或小赌几局的虽然少了,但仍不乏其人。像辜鸿铭就是个老风流,别看他长年长袍马褂,拖着一条长辫子,年纪又七老八十了,偏还改不了拥娼狎妓的习气。

    他确实是一位执着的道德理想家,成立进德会,改造社会风气,是他自青年时代起孜孜以求的宏愿。记得早在出任教育总长前夕,他就在上海与所谓的同盟会四元老吴稚晖、张静江、李石曾,一起成立过一个无强制约束力的进德会。还议定了八条会约:一为不狎邪,二为不赌博,三为不置妾,四为不作官吏,五为不作议员,六为不吸烟,七为不饮酒,八为不食肉。并议定能做到前三条者为甲种会员,能做到前五条者为乙种会员,能做到前七条者为两种会员,八条全部都能做到者为了种会员。他是发起人之一,理所当然地认做了丁种会员。但没有几天,他还是违反会约,答应了孙中山的苦苦劝说,出任南京临时政府的教育总长。当时李石曾、章太炎等曾一度认定他官瘾太重,做人有失体面。他也只好暗自叫苦,这件事一直要到袁世凯野心暴露,他和同盟会四总长集体辞职,人们才终于看清了他的为人。记得当年袁世凯见他去意已定,曾故意假惺惺地说:

    “本总统代表全国四万万人谆切挽留”

    蔡元培也不示弱,坚毅地回答:

    “元培亦对四万万人之代表而辞职”

    这一天的北京大学日刊一出版就反响空前,李石曾第一个兴冲冲跑来见他,说:

    “孑民兄,此事功德无量下一步,兄弟建议在我们办的孔德学校和留法俭学会预备学校也成立进德会。说实话,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条从上海开往天津的海轮上。正意气风发地和您,还有宋渔父、汪兆铭、唐绍仪等人,先发起组织六不会,后来又起草社会改良会宣言。当时我们的心真像满风的帆,充满着希望呵”

    他已很多年没有这样激动了,两人的眼睛都开始熠熠放光。那是蔡元培担任“迎袁专使”率团赴京的路上,船驶到天津海面时忽逢大雾,停泊数日。三十余人尽是同志,对时局都很乐观,便在谈天说地中促成了这两件事。

    李大钊正欣喜地在图书馆看校刊,并用朱笔划出重要的词句。见范文澜进门,神色庄严地说:

    “看蔡先生说得多好呵,改造中国应从这里入手。守常愿意参加进德会,并申请为两种会员。”

    胡适刚从绩溪完婚回校,正一脸喜气地在宿舍里整理五首新写的白话诗。他已看完这篇长文,高兴地对范文澜说:

    “蔡先生的提议非常及时,我们要提倡新文化,就要反对旧文化,我们要提倡新道德,就要反对旧道德。而且人会的三条理由也说得很好,一是可以律己,二是可以谢人,三是可以止谤。止谤莫如自修,像我这次就写了一组新婚杂诗。正准备拿去给新青年发表,让天下人都知道我胡适之的婚姻很美满。”

    他说完抽出一首诗,在手中扬了扬。诗云:

    十三年没见面的相思,于今完结。

    把一桩桩伤心旧事,从头细说。

    你莫说你对不住我,

    我也不说我对不住你

    且牢牢记取这十二月三十夜的中天明月

    范文澜从“完结”两个字中还是隐约看出了胡适与江冬秀之间的裂隙。一个是留洋的教授,一个是未见世面的乡村女子,没有裂痕才怪呢。但胡适善于平衡自己的感情,因为他太爱惜名声

    最积极要求入会者还数吴梅教授,他是直接写了声明来找蔡元培的。说入了会可以止谤,他听说有人在社会上骂他用金瓶梅当教科书,还把他开设的元曲新课,胡说成是在教室里唱起戏文来把北大成立歌谣研究会,提倡白话文,说成是翰林出身的蔡元培,放着先王的大经**不讲,而把孩子们胡喷出来的“风来啦,雨来啦,王人背着鼓来啦”一类东西放到国立大学专门研究。

    当然,最有趣的还是辜鸿铭。那天他又在教师休息室里发表了一通高见,歪着脖子说:

    “蔡元培搞进德会我不反对,因为他是好人。但我反对另一位好人加入进德会,他就是辜鸿铭。因为我辜鸿铭是名士,自古哪一位名士不拥妾狎妓我不说苏东坡,也不说张岱,就连堂堂的正人君子海瑞,还玩过雏妓呢。还有屈原和婵娟的关系,按外国的说法也有点暧昧。反正中国的名士比外国人文明,他们是偷偷地养情人,不像我们那般堂堂正正地风流。”

    陈独秀那里,蔡元培是主动过去征求意见的。凡平时有些绯闻的人,他都想亲自去劝说入会。进德会成立后还有纠察员,他相信人是要有所约束的。他已在入会条件中明确规定不咎既往,他是这样写的:

    本会不咎既往。传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凡本会会

    员,入会以前之行为,本会均不过问如已娶之妾,亦听之。惟入会以

    后,于认定之戒律有犯者,罚之。

    这些日子,北大真是气象一新。蔡元培刚开始筹备进德会,又先后接到北大学生查钊忠和陈宝书等二十四人联名的两封来信,都是为了向他推荐一位校役。

    这人叫何以庄,今年25岁,直隶宛平人,现是第一寄宿生宿舍丙字号斋的听差。因家贫而从小失学,但志向很大,通过旁听和刻苦自修,写得一手好文章。平时常和学生抒词以对,文采斐然。他们恳切地建议校长能量才录用,让他也早日龟游绿水,显于一旦。两封信都写得情辞恳挚,闻之慨然,可见何以庄平时为人之好。

    蔡元培想想一年前学生与校长对话还要写呈文,又激动起来。他忙叫人请来了何以庄,又看了他的三篇文章,见他眉目清秀,忠厚老实,当场表态调入文科教务处,任缮写之务。这件事启发了他开设校役夜班的决心,兴办平民教育,一直是他教育救国理想的重要内容。他还专门听取了几位工友的意见,那天门房老刘头跑来请他写字,说老父亲劳累了八十年,他也无法尽孝,想求蔡校长为他的生日写一幅寿联。都知道蔡元培好商量,有求必应。每天上门求字、题写各种内容匾额的人络绎不绝。最多的还是请他写信介绍工作,他也随身带着八行笺,来者不拒地向各位朋友推荐,也不管对方买不买账。

    蔡元培为他写完一副寿联后问道:

    “如学校为你们办一所夜校,不知工友们会踊跃参加”

    老刘头一听乐了,先双手抱拳向他作揖道:

    “那敢情好吵我在北大干了二十年,只认得头顶的校名,连写封信还要求人。再说以前校役是仆人,教室是主子们坐的地方,咱们连门都不敢进。夜校一开班,咱们不也登堂入室了,这有多神气”

    蔡元培听了很高兴,宽慰地说:

    “一校之中,职员与仆役,同是做工,并无贵贱之别。不过所任有难易,故工资有厚薄之分。像何以庄既然文理精通,我们就量才录用。今后夜校开班后,如再发现人才,就再录用”

    他将两封来函和自己的复函都一并交北京大学日刊发表,并布置专人筹备校役夜班。

    一年一度的春风,又吹绿了北河沿河边的垂柳。

    3

    隆隆的惊雷不停地在空中爆响。

    大街上传来报童清脆的嗓音:

    “看王敬轩大骂新青年看记者反击王敬轩看特大新闻哟”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过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停在绒线胡同前。门里跳下一位副官,恭敬地打开后车门,里面是一位身穿戎装瘦长的将军。他威严地瞥了一眼报童,走进胡同内的一所四合院。

    眼前出现了一位须发苍然的老者。

    “琴师弟子来”

    “又铮,总算把你盼到快看看这些妖孽文章,如骂小儿般咒骂老夫,你再不管管,为师还有脸面在北京做人”

    这位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布衣骄人”林纾,他是1852年生人,其实前清并没有给这位举人多少恩宠。不料到了清亡以后,他却数十次地远赴河北易县的清陵。一到陵前,必伏地失声痛哭,引得守陵的侍卫们都不知所措。这倒使人想起了明末清初的怪人顾炎武,当年也曾频繁地奔波数千里,十余次往谒南京明孝陵和北京十三陵的情景。也许为了褒奖他以布衣身份甘为前清遗民的忠心,溥仪曾恩赐他“烟云供养”和“贞不绝俗”等题字。他不仅如一般旧臣犬马衔恩,九顿伏地,作感激涕零状,还得意地写下了“从来天语不轻赐,自问布衣无此荣”的诗句。

    可就是这么个奇特的人,在民国初年又一度成了大量引进西方小说风靡文坛的时髦人物。也许在世界翻译史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他靠翻译欧美小说成名,本人却不懂外语。通过别人口述,他用一手桐城古文翻译了各国的小说一百七十余种。像茶花女遗事、迦茵小传、红礁画桨录等等,使人们于中国旧小说之外,又发现了一个新天地。可是到了陈独秀、胡适出名之时,他终于成了以反对白话文闻名的老古董。

    徐树铮翻开第四卷三月号的新青年,先粗粗看了几眼,劈头就问:

    “这王敬轩为何方人士那行文的口气怎么挺像琴师呀”

    林琴南神色严峻地点点头,说:

    “这位壮士倒不失为儒林英雄,一副古道热肠的豪气,今后老夫倒想结识一下。”

    徐树铮又低头看起那篇奉答王敬轩先生,很快被奇特的文风吸引住他对林琴南一直很恭敬,刚才一接到电话就赶来林琴南对他也欣然以“吾友”相称,许其入弟子籍。不但愉快地出任他所办的正志学校教务长,而且文字交往也很多。林琴南曾为徐氏评点的古文辞类纂作序曰:

    又铮长日旁午于军书,乃能出其余力以治此,可云得儒将之风流矣。

    徐氏好舞文弄墨,喜欢填词。林琴南擅长书画,又作了一幅徐又铮填词图相赠。

    徐树铮读了一个开头,先被文中那种油腔滑调的口气惹笑了,他讪讪地骂了一句:

    “这化名记者的小滑头,难成大器”

    那封署名为记者的长信是这样开头的。

    敬轩先生:

    来信“大放厥辞”,把记者等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照先生的口气看来,

    幸而记者等不与先生见面;万一见了面,先生定要挥起巨灵之掌,把记者

    等一个嘴巴打得不敢开口,两个嘴巴打得牙齿缝里出血。然而记者等在逐

    段答复来信之前,应先向先生说声“谢谢”,这因为人类相见,照例要有

    一句表示敬意的话;而且记者等自从提倡新文学以来,颇以不能听见反抗

    的言论为憾,现在居然有你老先生“出马”,这也是极应欢迎,极应感谢

    的。

    可是再看下去,徐树铮的剑眉便皱紧难怪老先生要大动肝火,文章的矛头全是直指林琴南的。不过老先生也确实太好名,太喜欢争强好斗。他身为前清处士,本无君臣之分,偏不遵守常道,作出谒陵等极显其孤忠的举动来。他又以一介儒生,与包括溥仪在内的显贵来往,力图平交王侯,名扬士林。他当年就和段祺瑞玩过一回感其知遇,而拒其征聘的小把戏,搞得自己也很狼狈。那是两年前,段祺瑞出任北洋政府国务总理的第四天,就屏去侍从,亲自来林府邀请他出任顾问。林琴南以前清遗民自居,自然拒绝应聘。但内心又未尝不感激这段知遇之恩,还专门写了一首段上将屏从见枉,即席赋呈的诗回赠。使段祺瑞透过云雾江天,还是看见了一颗与严子陵一样虚荣孤傲的心。

    徐树铮还有很多正事要办,像去年十一月下台的段主子经过他精心谋划,将于这几天复任国务总理。刚搭起戏台的安福俱乐部,也正等着他去安排贿选议员活动。他见这里无非是些笔墨官司,便想急于脱身。他终于站起身,大大咧咧地劝慰起老先生来:

    “琴师,何必与这些乳臭未干的无聊文人计较有学生在您想骂就骂,要如何出气就如何出气,一旦他们出轨了,我自然会出面说话的。”

    林琴南却不愿放他走,见这位弟子有点不上心,他不悦地提醒道:

    “又铮你怎么也糊涂自从蔡元培主长北大后,盘踞在里面的全是一批当年的革命党。我怀疑这是孙文安插在你们眼皮下的一支人马,要不怎敢如此猖狂”

    徐树铮的心一惊,又面色紧张地坐了下来。屈指数来,当今中国惟有南方临时政府的孙文难以摆平。冯国璋讲起来还算是“北洋三杰”呢,却比黎元洪容易对付得多。段祺瑞去年一下台,“督军团”又复活了,而且比当年阵营更为浩大,增添了曹锟、张作霖两员大将。他们联名电请北京政府颁发讨伐西南的命令,吓得冯国璋六神无主,步步退让。最后任命段祺瑞为“督办参战事务”,还下手令说,参战事务均交“参战督办”处理,无需呈送总统府和国务院。老段打着这块招牌,很快让这个机构成了拥有无限权力的“太上政府”。但徐树铮并不满意这种局面,为了促使老段复出,他又施出一计,以“接洽国防”为烟幕,去奉天和张作霖做了一笔交易。

    原来老段下台前向日本订购的一批军械将分批运到秦皇岛和北京,据说仅其中一批就可装备十二个旅,这无疑是块肥肉,对把持着北京政府的直系军阀冯国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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