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D></TD></TABLE>

    觉得她们平平常常,和和气气,我对她们什么都没有想过。

    但是我最近参加了一些对城市居民进行宣传的工作。我天天见到的正是这些人。这一次不是在公共汽车上、电车上、大街上,不是在商店里、公园里、卖菜的市场里,而是在她们家里。我不仅仅见到她们,而且向她们说明一些事情,同她们谈话。天天在一起,她们也就不再把我当作外人;她们对我谈她们想的是什么,爱的是什么,恨的又是什么。她们对我谈她们的憧憬和愿望。这使我大吃一惊,原来这一些平平常常和和气气的人们,心里面竟有这样多的事情,竟有这样复杂艰苦的经历,竟有这样多的爱和恨。我蓦地发现:原来我认为十分熟悉的人,竟是十分陌生,我仿佛走到一个新天地里去了。

    在小组会上,她们争先恐后地告诉我她们自己过去的经历和今天的感受。有的人说:她七岁给地主当丫头,三年只挣了一件短褂子。临走的时候,地主连这一件短褂子也不给她,把她扒得浑身精光,赶出了门。有的人说:她丈夫参加了抗日游击队,给鬼子逮住,十冬腊月,脱得一丝不挂,用鞭子抽;浑身流血,他们就铺上麻,等干了的时候,再往下揭,连皮都揭掉一层。有的人说:小时候穷,住的是地主的房子。人家是下雨往屋里跑,我们是下雨往屋外跑,怕房子塌了砸死。后来给地主家去当丫头,地主婆每天夜里来打她。她每次上床的时候,心里就想: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看到太阳出来。她亲眼看到,地主婆活活地打死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用席子一包就拖了出去,脸上的汗毛也不动一动。有的人说:她从小被父母卖给地主家当丫头。夜里地主和地主婆吸大烟,要她在旁边侍候。她一打盹,地主婆就用大烟扦子扎她的嘴,扎她的手,把一只手扎成了残废。有一天,她的父母来看她,地主不让见。据说父母留下了两方小手巾,上面写着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她才知道自己姓什么。她父母以后就没有再见面,至今死活不知。就连她这姓,她也有些怀疑;地主那样说,她也就只好那样信了。她就像是孙悟空一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大家边说边哭,有时候引得全场流泪,会都不得不暂时中止。正在大家谈得十分热烈的时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娘霍地站了起来,啜泣了一阵,就开了言。她说,她不善于说话,一说心里就哆嗦;她不愿意提过去的事,一提就哭。但是,今天非提一提不行了。小时候到地主家去要饭,地主放出狗来,咬烂了她的腿。地主拿出来几张煎饼,她以为是给自己的呢。可是地主用煎饼擦了擦她腿上的血就丢给狗吃了。十来岁就帮母亲给挑水的工人洗补衣服,仍挣不上吃,母亲又叫她要饭。父亲受了人的骗,把她许给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男人当老婆。这个人不务正,只知道赌钱。头一胎生了一个女孩,饿死了。第二胎生了一个男孩,第三胎又是一个女孩。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还没有出月子,就锯木头卖钱。坐在洋灰地上,整宿拉锯,又硬又凉。好容易挣了几个钱,丈夫偷去押宝输了。男孩子三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她已经睡下,丈夫回家,掐着她的脑袋说:“我给你商议一件事。我们把男孩子卖了吧,一百块大洋。”她一听就生了气,说道:“你爱咋办就咋办吧。反正我从娘家什么也没有带来,孩子都是你的。”她出去赊了半斤烧酒、五盒洋火,泡了泡就喝了下去。孩子不懂事,看到花花绿绿的洋火盒,喜欢得了不得,伸手抓过来玩,她自己想:“再过半小时,我就看不到我的孩子了”心里简直像尖刀割滚油浇。别人用胰子水灌她,幸而没死,丈夫拿起两床被子,卷了卷,走了,从此再没有回来。她千辛万苦,拉巴两个孩子。受中国有钱人的气,还要受日本人的气。她公公和舅舅都给日本人打死了。好容易熬到解放,她算是从地狱里一步登上了天堂。现在儿女和儿媳都是国家干部,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吃穿不愁。没有**,没有**,她的骨头早就烂在土里了。她经常把过去的苦处讲给儿孙听,告诉他们不能忘本。如果她年轻二十岁,她还想学一学产科,当一名助产士哩。

    她一提到“解放”这个词儿,大伙儿立刻振奋起来。仿佛这个词儿有大神通力,它仿佛是暗夜的灯光、严冬的太阳、绝望中的希望。大家脸上的愁苦为之一扫,立刻拨云雾见青天,转寒秋为阳春。原来“单轨制”进行的谈话,一下子变成多轨制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没有**,没有**,也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有一个老太太说:“从现在到**,路还远着哩。没有指南针,一定会迷路。**就是我们的指南针。”另一个老太太说:“从前我自杀过,现在我倒不想死哩。”又有一个老太太说:“解放前的日子过一天就够了,现在却是越过越想过。”一位四川口音的老太太站起来,兴奋地说:“我们今天的日子来得不容易,谁要想捣乱,我们一定阶级斗争他”她把“阶级斗争他”说了三遍。

    在一刹那间,我有点呆了。难道这些人就是我平常看惯了的那些提着篮子买菜的阿姨、领着孙子孙女出来游玩的老奶奶吗我原来认为十分熟悉的人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然而我是多么喜欢这些暂时间似乎是陌生的人啊她们心里埋藏着对于旧社会的无比强烈的恨,宛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测。她们恨民族敌人和阶级敌人,决不允许他们复辟。同时,她们心里也埋藏着对于新社会的无比强烈的爱,也宛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测。她们用火热的心爱着我们伟大的党和伟大的领袖。这是她们的命根子,决不允许人碰一碰。正因为她们恨旧社会,所以才更爱新社会。也可以说,正因为她们爱新社会,所以才更恨旧社会。这爱与恨都是达到顶点的、不可调和的。这样的人民是伟大的,有着这样人民的国家是伟大的。我感到振奋与骄傲。

    通过她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我蓦地仿佛看到了她们的心。在我眼中,她们的心都变成了向日葵;每一颗心是一朵,我眼前就有上百朵向日葵,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向日葵,花朵特别大,颜色特别美,开得光彩焕发,兴会淋漓,在骀荡的东风中,怡然自得。我的眼睛透过了墙壁,看到了全国,我眼前就有六亿五千万朵向日葵。所有这一些向日葵都向着一轮巨大无比的太阳开放。这一轮太阳赤红如炽炭,威猛如火龙,辉辉煌煌,高悬在宇宙之中,吸引住了朵朵的葵花,照亮了人类前进的道路,光芒直上三千大千世界。

    处处花开夹竹桃

    更新时间:200971313:58:00

    字数:1171

    1964年2月12日

    我是喜欢夹竹桃的:它带给我关于童年的回忆和对于缅甸友人的怀念。

    不久以前,我又到了缅甸首都仰光,看到了那里的夹竹桃,翠叶红花,含笑怒放,我仿佛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心里得到了很大的安慰。

    我虽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然而却隐隐约约地觉得:夹竹桃大约就到此为止,再远的地方不会有了。

    然而,仅仅几天以后,我就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看到了夹竹桃。

    巴格达是一个别具风格的城市。在这里,你可以看到说不出有多么古老的底格里斯河,同时也可以看到最现代化的摩天大楼;你可以看到最新式的美国的豪华汽车,同时也可以看到一千零一夜里描绘的那种驴子。驴子没有鞍子,没有缰绳,身上光溜溜什么都没有,一个**岁的小孩骑在上面,手里只拿着一根小棍,他就用了这仅有的武器,在汽车的洪流中,指挥以执拗闻名全世界的驴子,得心应手,左右逢源,像指挥自己的两条腿一样。

    巴格达也是一个友好的城市。我们在街头、巷尾、旅馆里、会场上,感到的都是温暖和热情。跟我们接触最多的餐厅里的服务员和汽车司机,在短短几天之内,就相处得像老朋友一般。

    就在这个城市里的一个军事学院里,我又看到了夹竹桃。主人们殷勤招待,把各兵种的各种操作都表演给我们看。正当我从内心里感激主人们的热情的时候,蓦抬头看到一团绿蜡似的竹子、红霞似的花朵,我的眼前一亮,仿佛闪起了一片光:这不是老朋友夹竹桃吗

    夹竹桃同友谊是没有什么联系的,我还没有听说有哪一个国家把夹竹桃看作友谊的象征。然而,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再加上自己过去的那一段经历,我又把两者联系了起来,不是很自然的吗

    我虽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然而我又隐隐约约地觉得:夹竹桃就到此为止,更远的地方不会再有,这里离开我们祖国远远超过一万里了。

    然而,几天以后,我又在非洲的土地上,在离开开罗不远的苏伊士运河边上看到了夹竹桃。

    开罗也是一个别具风格的城市。尼罗河横贯全城,波光帆影与摩天高楼,相映成趣。夜里,霓虹灯把尼罗河照成一条火龙。博物馆里充满了巨大的石棺和古代帝王的木乃伊,一下子就把我们的回忆带回到四五千年以前去。

    我们在这里,正如在其他阿拉伯国家的首都一样,也找到了不少的朋友。许多阿联的朋友喜欢引用穆罕默德的一句话:“学问,即使远在中国,也要去寻求。”我们的友谊确实是很古老了,这友谊深入人心,今天我们到处都可以找到,在博物馆讲解员的身上,在大街上男女小学生的微笑中。

    就在这里,我又看到了夹竹桃。它长在苏伊士运河边上,叶子特别大,枝干特别粗,绿油油地长成堆,长成团。花朵虽然不多,但却红艳逾常,朝霞似的在最高枝头闪闪发光。

    我现在再没有那一些隐隐约约的到此为止的感觉了。我的想法是:夹竹桃遍天下,我们的朋友也遍天下。

    五色梅

    更新时间:200971313:58:00

    字数:711

    1962年12月20日

    莫斯科到北京车中

    科纳克里是海之城、树之城,它也是花之城。

    我们住的院子里就开满了花。高大的树上挂着大朵的红花。篱笆上爬满了喇叭筒似的黄花。地上铺着小朵的粉红色的花。烂漫纷披,五色杂陈。

    这些花我都是第一次看到,名字当然不知道。我吟咏着什么人的一句诗“看花苦为译秦名”,心里颇有所感了。

    但是,有一天,正当我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我的眼前忽然一亮:我看到了什么十分眼熟的东西。仔细一看,是几株五色梅,被挤在众花丛中,有点喘不过气来;但仍然昂首怒放,开得兴会淋漓。

    我从小就亲手种过五色梅。现在在离开祖国几万里的地方见到它,觉得十分顺眼,感到十分愉快。我连想都没有想,直觉地认为它就是从中国来的。现在我是他乡遇故知,大有恋恋难舍之感了。

    可我立刻就问自己:为什么它一定是从中国来的呢为什么它不能是原生在非洲后来流传到中国去的呢为什么它就不能是在几内亚土生土长的呢

    这些问题我都回答不上来,我有点窘。

    花木自古以来就是四海为家的。天涯处处皆芳草,没有什么地方没有美丽的花朵。原生在中国的花木传到了外国,外国的花木也传到了中国。它们由洋名而变为土名,由不习惯于那个最初很陌生的地方而变得习惯。在它们心中也许还怀念着自己的故乡吧;但是不论到了什么地方,只要一安顿下来,就毫不吝惜地散发出芳香,呈现出美丽,使大地更加可爱,使人们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我现在却要同几内亚的五色梅攀亲论故,它们也许觉得可笑吧

    我自己也觉得可笑。低头看那几株五色梅,它好像根本不理会我想到的那些事情,正衬着大西洋的波光涛影,昂首怒放,开得兴会淋漓。

    野火

    更新时间:200971313:59:00

    字数:1726

    1964年7月28日

    天寒风急,风沙击面,镐下如雨,地坚如石。北梁子上正展开一场挖坑田的大战。这地方是一个山岗,四面都没有屏障。从八达岭上扫下来的狂风以惊人的力量和速度扑向这里,把人们吹得像水上的浮萍。而挖坑的活也十分艰苦。地面上松松的一层浮土,几镐刨下去,就露出了胶泥。这玩意儿是软硬不吃,一镐刨上仿佛是块硬橡皮,只显出一点浅浅的镐痕,却掉不下多少来。刨不了几下,人们的手就给震出了血,有的人连虎口都给震裂了。

    往年在这数九寒天,人们早已停了地里的活,待在家里的热炕头上,搓搓棒子,干些轻活,等着过春节吃饺子了。最多也不过是到山上去打上几次柴,准备过春节的时候烧。这当然也不是什么重活。真没有想到,今年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样的天气中,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干这样扎手的活。

    可是,那过去的老皇历一点也没有影响他们的情绪,他们个个精神抖擞,干劲冲天。在飞沙走石中,他们沉着,勇猛,身上的热气顶住了寒气,手下的镐声压住了风声。一团热烈紧张的气氛直冲九霄。

    蓦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野火”

    是的,是野火。在远处的山麓上腾起一股浓烟,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最初并不大,但很快就扩散开来,有的地方还隐隐约约地露出了火苗。在烟火特别浓厚的地方,影影绰绰地看到有人在努力扑打。但是风助火势,火仗风威,被烧的地面越来越大。没有着火的地方是一片枯黄色,着过了火则是一片黑色。仿佛有人在那里铺开一张黑色的地毯,地毯边上镶着金边。只见金边迅速地扩大,转眼半个山麓就给这地毯铺满了。

    这当然引起人们的注意。人们边刨地,边瞭望,指指点点,交换着意见。一个人说:

    “这火下了山岗了。”

    过了一会,又有人说:

    “这火爬上另一个山岗了。”

    再隔一会,又有人说:

    “这火快到山沟了。”

    他们以为沟会把火挡住,所以谁也没有动,仍然是边刨地,边瞭望,指指点点,交换着意见。

    忽然,不知谁喊了一声:“火已经过了山沟”大家立刻一愣。原来过了沟就是一片苹果园。野火烧山草,这是比较常见的事。但是,让野火烧掉人民的财富,却是不允许的。大家几乎是在同一秒钟内,丢下手中的铁镐,扛起铁锹,向着野火,飞奔而去。

    地势是忽高忽低崎岖不平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山沟,多少沙滩。地边上沟边上又长满了葛针,浑身是刺,在那里等候着人们。衣服碰上,会被撕破;手碰上,会被扎伤。可是这一群扛铁锹的人,却不管这一切,他们像是空中的飞将,跨涧越沟,来到了着火的地方。

    这时候的风至少有七八级,这个山麓又正在风口上。狂风以雷霆万钧之力从山口里蹿出来,从山岗上呼啸而过。疾风卷烈火,烈火焚枯草,一片黄色的草地转眼就变成了一片黑。你看到草尖上一点火、草茎上一点火、草根上一点火,一刹那就聚拢起来,形成一团火。你看到脚下一点火、身边一点火,一刹那就跑出去老远,像海滩上退潮那样,刚才在脚底下,冷不防就退了回去,要追也追不上。看样子,野火一定想把山岗烧遍,把苹果树烧光。可是人们并没有被它吓住,一定不让它过沟。有人用铁锹扑打,有人用衣服扑打,有人甚至用自己的手脚扑打,衣服烧着了,鞋了烧破了,手烧伤了,脸烧黑了。但是,野火再快,也不如人的腿快;风再硬,也不如人的心硬。大片的野火终于被扑灭了,只是无可奈何地冒着轻烟。

    大家擦了擦脸上的黑灰,披上了烧破的衣服,扛起铁锹,谈笑风生地走回北梁子。没有一个人想到自己所受的损失:工分减少了,衣服撕破了,身体受伤了。他们也没有感到,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们似乎认为,这是很自然的,很平常的,像每天吃饭睡觉那样平常。

    这时候,风更大了,天更冷了,飞沙更多了。但是,在雨点般的铁锹的飞落下,胶泥却似乎变得软了起来,几锹就刨出一个坑来。成排成排的坑迅速地出现在田地上,好像有意要显示农民的英雄气概。同我共同劳动的这些农民,我应该说是非常熟悉的。我知道他们的姓名、爱好,也曾在他们家里吃过饭。平常日子我并没有感觉到他们身上有什么特异之处。可是今天,他们的形象在我眼内高大了起来。我想到**的一句诗:“遍地英雄下夕烟”。我眼前站着这样一群老实朴素的农民,不正是“遍地英雄”吗

    爽朗的笑声

    更新时间:200971313:59:00

    字数:3369

    1966年2月17日

    据说,只有人是会笑的。我活在这个大地上几十年中,曾经笑过无数次,也曾看到别人笑过无数次。我从来没有琢磨过人会不会笑的问题,就好像太阳从东方出来,人们天天必须吃饭这样一些极其自然的、明明白白的、尽人皆知的、用不着去探讨的现象一样,无须再动脑筋去关心了。

    然而,人是能够失掉笑的。

    就连人能够失掉笑这个事实我以前也没有探讨过,不是用不着去探讨,而是没有想到去探讨,没有发现有探讨的必要;因为我从来还没有遇到过失掉了笑的人,没有想到过会有失掉了笑的人,好像没有遇到过鬼或者阴司地狱,没有想到过有鬼或者有阴司地狱那样。

    人又怎能失掉笑呢

    我认识一位参加革命几十年的老干部。虽然他资格老,然而从来不摆老资格,不摆架子。我一向对老干部怀着说不出的、极其深厚的、出自内心的感情与敬佩。他们好像是我的一面镜子,可以照见自己的不足,激励自己前进。因此,我就很愿意接近他,愿意对他谈谈自己的思想。当然并不限于这些。我们有时简直是海阔天空,上下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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