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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来的土地庙。

    周大夫刷刷的扫地声在清晨的胡同里回响,由远到近。刘婶起床了,周大夫在她家的窗户外报告,报告主任,地扫完了,十号门口发现黑扣子一枚,十五号拐角有呕吐物一摊,十六号山墙有儿童涂抹迹象,内容消极但不反动。刘婶隔着窗户伺是什么内容,周大夫说一般常见内容。刘婶问怎么个常见内容,周大夫说,小五是王八。刘婶说扫到十七号西墙了周大夫说,报告主任,我的笤帚一抡,没掌握住,把一贯道的也扫了。

    刘婶端着尿盆出来了。刘婶说,特务是特务,一贯道是一贯道,你不能混淆二者的界线。

    周大夫说,这个界线很难掌握,有时候一使劲儿就过去了。再说了,一贯道今年九十三了,特务还年轻。

    刘婶说,这两年我要不是看在老街坊的面上老保着你,你怕早按敌我矛盾让人提溜出去了。南边向阳胡同,三个右派都给送到劳改农场去了

    周大夫说,亏得您保着我,没您保我也没这么些事。

    刘婶说,我听你的话怎么老是带刺。**教导我们说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我还要添上一句,时时讲,让你脑袋里的弦老绷得紧紧的。

    周大夫说,也不知道咱们谁的弦绷得紧。您记着,这弦要是绷得太紧了,它就断了。

    刘婶说,周一凡,你反动,你得把你刚才说的话写下来,交到街道去。

    周大夫说,我说什么啦我没记着我说什么。

    大妞费劲地在院里逮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把那只企图反抗的鸡逮着了。大妞抱着大公鸡气喘吁吁地对周大夫说,跟您商量个事,您下班能不能带副针管来,这样我每天打鸡血就省得跑卫生站了。

    周大夫说他没打过鸡血,不会打。大妞说卫生站的赤脚医生都会,周大夫是正规的大大夫,能不会

    周大夫说,我穿着鞋哪,没打赤脚。打鸡血,我真可怜这只鸡,它招谁惹谁了。

    大妞说总是为了治病,好末当央儿的谁爱挨那一针。周大夫说大妞胖得都俩脖子了,会有什么病。大妞说她有肝炎。周大夫说十年前的急性黄疽肝炎,到今天还没闹完呢,成什么了

    刘婶说,打鸡血是新鲜事物,应该努力扶植,指望着国民党的大夫改变观念是永远不可能的。

    周大夫说,依你这么说将来我们医院得改养鸡场,穿上鞋的大夫也得把鞋脱了。

    刘婶说,这就对了,走与工农结合的道路,这是方向。

    鸡的争论还没有结果,王满堂怒气冲冲大步流星地进了院,进来后二话不说,炸雷般的喊梁子。院里的人一时都有些莫名其妙。

    大妞说,你不是013去了吗,这又是哪一出啊大妞从屋里拽出了睡得迷迷瞪瞪的梁子,还没等梁子清醒过来,王满堂一个巴掌已经扇了过去,大妞唰的一下护住孩子,要王满堂讲清楚,凭什么打人。

    王满堂问梁子,二凤呢

    梁子说他不认识二凤。王满堂火更大了,绕过大妞要去打梁子,大妞左挡右拦,有几下就打在大妞的身上。街坊们纷纷来拉劝,梁子委屈得直哭,说他真不认识二凤。

    周大夫说现在的中学生都不上课,成天满街晃,有早恋现象难免,教育教育就行了。大妞说就是恋了也不怕,说明她的梁子有本事。

    门墩是个聪明人,从他爸爸进来找梁子要二凤,他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他不说破了,他在一边起哄架秧子。他问梁子二凤家里还有三风没有,倒是刨子提醒他二叔,就是后院那个琉璃凤凰。

    梁子把从集福寺掠来的琉璃凤凰从厕所东墙拿来,搁在八仙桌上。王满堂说就是这个。王满堂说,头龙,二凤,三狮子,一个不能错,你把二凤弄回家来以为别人不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集福寺的姑子早告诉我了。

    梁子说,我喜欢这个凤凰。

    王满堂说,你以为我不喜欢这几个玩艺我都喜欢,都拿回家来搞古建的,经手的奇珍异宝多了,修故宫大殿,每个殿都有镇殿之宝,最次的也是十二串金钱。纯金的钱儿,亮闪闪的,心术不正的顺手迷起一两串没人知道,可我们建筑行的人没人这么干。为人做事,上对得起天地父母,下对得起同事、良心。人这一辈子什么时候都得问心无愧,直不过线,平不过水,横平竖直是做人的根本。

    大妞说,为只琉璃鸡,你急什么急大呼小叫的,不就一个集福寺嘛荒了多少年的破庙,还神里神道地什么013。

    王满堂说,那位外国王爷大老远的来中国,放着北海、颐和园不去,偏要去荒败不堪的集福寺,说是这个庙过去和他们国家的某个国王有联系。他来北京,头一件事就是要拜谒集福寺,拜谒集福寺就是拜谒他的祖先了,所以这座庙不修也得修。眼下正是文化革命的时候,人家在破“四旧”,你在这修庙,明摆着不合适,就叫了个013,工期限半个月,现在其他都齐了,就缺这只二凤

    梁子说,再怎么着,这也是封资修。

    王满堂说,我不反对破旧立新,可你也得想想,这旧的砸了它还能找回来不千万年它存在着,存在着就有它存在的道理。再过五十年,那时候二凤它还在房顶上站着,你在哪儿呢

    梁子再说不出话来。王满堂对大妞说,他的事完了你的事还没完呢,你把老萧的小本子交出去了,现在他给造反派关起来了,你如今是把老萧逼得走投无路了

    大妞说,怎么是我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他是“隆记”营造场的老人,我没想害他。

    王满堂说,可是你就害了他你把本子捅到街道革委会,革委会又弄到古建队,现在他为这个本子给关了,算是坏分子。你说,你没害他谁害他了

    大妞一听,直说自己糊涂。王满堂说,你才知道你糊涂啊,说不定你什么时候把我也害了呢。

    大妞说,你说,让我怎么办

    王满堂说,没办法。

    在老萧这件事上,大妞心里很愧疚,她反思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本子交给刘婶。她反过来又想,老萧是白新生的干爹,谁想到刘婶造反造到亲家的头上,往后谁还敢信谁大妞到居委会找到刘婶,刘婶正在开会,大妞把刘婶叫出来,说了老萧的事,也说了心里的懊悔,暗中有埋怨刘婶之意。刘婶不知道是真没听明白还是假装糊涂,刘婶说大妞能主动把东西交出来,说明大妞的觉悟高,对无产阶级的感情是忠贞不贰的,这样的精神,这样为了革命事业不顾个人情面的做法,没有境界的人是做不到的。大妞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她从开始到现在,压根就没想到过什么阶级,什么忠贞的问题。

    刘婶说,你想到了,你的做法已经明确表明你想到了。街道对这件事很重视,现在我们正在开会,选你当活学活用的典型。

    大妞说,别价,要当你当,我不当。

    刘婶说,你要继续革命,不能退缩,你要沿着**指引的革命路线勇往直前嘛。

    大妞说,勇往直前我上哪儿呀还要出远门吗

    刨子在和泥,砌那个没有完工的鸡窝,门墩站在树底下雕砖花。王满堂在一边看着专心雕刻的门墩侧影,不知怎的,他老感觉正在雕刻的门墩变成了老剩儿,老剩儿冲王满堂一乐说,师傅,我非把您这套手艺学到手。王满堂一惊,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抽动了一下。

    刨子说,爷,我这泥稠了。

    门墩说,加水。

    王满堂说,不能加水,不是稠,是没和到家。

    新婚的鸭儿和苏三从上海度蜜月才回来,王家人对这门并不满意的婚事呈低调态度,用大妞的话说是;只当把闺女扔了。满脸是幸福的新姑爷苏三大包小包地进了王家小院,进院尚未站稳便大声喊,姆妈,我们回来了。

    大妞从房里迎出来,看了看兴奋欢乐的姑爷,看了看姑爷身后冷静如水的女儿,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盘绕。毕竟有着丈母娘的身份,她还是笑着把姑爷手里的包接过来,热情地往屋里让。王满堂和刨子们仍旧在折腾鸡窝,并没理会新婚夫妇的到来。大妞嗔着王满堂太不给女儿面子,不容分说,将他拽进屋来。

    依着苏三的处事方式,进门在说话之前要先掏礼物,这样下边的一切话都好说,一切事都好办。这或许是他的精明之处,但用在“百年老号”式的王家,就显得有点浮,有点显摆了。

    苏三从包里拿出几双袜子给大妞,说这种袜子是尼龙的,有弹性,一百年也穿不破。大妞不能理解一百年也穿不破的袜子结实到了何种程度,王满堂说那是铁板。

    苏三说,真的呀,我没有骗你们,这是上海的新产品,你们可以亲自试验的。

    大妞说,一百年,袜子比我活得还长,谁试验谁呀

    苏三说这种弹力尼龙袜是很贵的,三块八一双,因为托熟人从厂家直接买的,按批发价处理,一双两块两角五,两双的价钱可以买到三双,蛮划得来的。

    大妞是很欣赏尼龙袜子的,一百年不破,她往后就再也不用抱着袜子板补袜子了。苏三又拿出了奶油蚕豆、绣花用的金银线、牛皮的鞋,还有弹力裤衩,可大可小说着抽出一条,撑开了往自己身上比。

    王满堂不屑地转过脸去。

    门墩把鸭儿悄悄拉到一边说,姐,你跟他在一块儿待着不别扭

    鸭儿说,有什么别扭不别扭的,人这一辈子就是这么回事

    门墩间是不是人长大了都得结婚,不结婚就不成吗鸭儿说要是不结婚,别人就说你不正常,结了婚要是没孩子,别人又会说你有毛病。

    门墩说,姐,那个苏三还不如奥脚,我不喜欢苏三。

    鸭儿无言地看着门墩。

    考究的鸡窝终于盖成了,对该项建筑最为认可的是王家那只大公鸡,自从有了美丽的窝,大公鸡每天凌晨都要站在鸡窝上认真打鸣。

    半夜里,王满堂被鸡叫吵醒,翻身欲睡,外面又是一声响亮鸡啼。再睡,鸡又啼。王满堂无法入睡,气愤难耐,披衣出门,踢着鸡窝说,明天我把你杀了

    门墩正出门上厕所,提着裤子,睡意曚眬地说,那是我妈打鸡血的鸡。

    又是一声鸡鸣。

    王满堂看着那只气宇轩昂的鸡,怒火中烧,他已经等不得明天早上了,从厨房拿出菜刀,一把抓住鸡脖子,上去就是一刀。那只鸡一声啼尚在半截,身首就分了家。王满堂将扑扑棱棱的鸡扔在院当中,对门墩说,拔毛

    门墩说,这活我干不了,得让我妈来。

    王满堂说,你妈简直就是个吸血鬼,鸡是不会反抗的,要是会反抗,非把你妈杀了不可。

    也不能说鸡们不会反抗,这天还没等天亮,大妞就浑身发烫,脸肿得有盆大,直说胡话病情严重,周大夫已无能为力,必须送医院急救。大家把大妞七手八脚抬上平板车,都说这回是凶多吉少。

    梁子感到这是与他妈的诀别,哭着拉着大妞的手说,妈,您别死,我跟您说,那个玉坠儿是我偷的

    刘婶说,好小子,你这是狠斗私字一闪念,不见你妈这样,你还不说实话哪。

    王满堂气愤地说,一边待着去

    梁子咧着嘴问周大夫他妈会不会死。周大夫说,你放心,我死了你妈都死不了。福来蹬着车,王满堂、门墩在车后紧跟着,一路往医院急奔。后头是刨子,刨子紧紧地追着平板车一步不落。

    梁子蹲在墙角哭。

    早晨,门墩在院里拔鸡毛,大安来了,问大妞的病怎么样了,门墩说还在医院里输液。大安说没危险了吧门墩说没危险了。大安又问门墩,坠儿呢。门墩说坠儿礼拜六才回家,大安说今儿就是礼拜六。

    门墩说大安是不是想跟他坠儿姐搞对象。大安让门墩别瞎说,说这回街道要上报门墩他妈当活学活用积极分子,刘婶让他来整材料。

    门墩说,甭拿整材料说山了,大凡刚开始搞对象都得我点借口,你这套瞒不了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了岁数不结婚,人家会说不正常,结了婚不要孩子,人家又会说你有毛病。

    大安说,你小小年纪哪儿学的这些

    门墩说,人小心不小,告诉你吧,我已经偷偷跟我们班上三个女生亲过嘴了,社会上的事儿不比你个警察知道得少,要想跟我姐好,非得过我这一关。

    大安说,你个小东西,上回你踢球三脚碎了人家办公楼五块大玻璃还是我替你把账了了的。

    门墩说,那是你愿意。

    刨子也跟着帮腔说,对,那是他愿意。

    大安说,你的脚也忒臭了点儿,往哪儿踢不好,非往人玻璃上踢。

    门墩说,不是我脚臭,是他们把窗户刚好安在球门上。

    大妞的病因是血液变异反映,归根结底是让那只鸡闹的。为了这个,大妞在医院住了一礼拜,这对很少进医院门的大妞来说,是件破天荒的大事。街坊们都去医院看她,其中也有不少打鸡血的同好。黄大姨反对打鸡血,黄大姨说她早就说打鸡血不是个事儿,说大妞没留下后遗症还算好的,有的人打了鸡血以后,天天早晨出现打鸣的症状。大妞说她这些天天刚亮就嗓子痒,有小手在嗓子那儿挠一样。刘婶问是不是痒三遍。大妞说没数过。

    大妞出院以后,王满堂告诉她说老萧被定为坏分子,人家说他是封建主义卫道士,是宣扬封建迷信的主干把他跟老石押到东北农场劳改去了。大妞奇怪怎的也搭上了老石,王满堂说老石是叛徒加走资派。

    大妞说,都给弄走了,合算咱们周围没好人了。

    王满堂与大妞相对无言,门坐在八仙桌两侧,桌上的钟在不紧不慢地走着。大妞叹了口气说,归根结底还是我害了他。

    王满堂说,老萧走的时候连条棉裤也没有

    大妞在屋里飞针走线,为老萧做棉裤,她要在下雪之前让王满堂设法给东北的老萧邮去。老萧没儿没女,也没有亲人,她不给老萧寄这条棉裤,老萧在东北那冰天雪地的地界非得冻死。她已然让老萧受了苦,不能让他再受冻。

    王满堂在院中打沙发,造反派夺了权,不用上班了,在家呆着,别有一番滋味。

    广播里播送着样板戏打虎上山的音乐,门墩随着音乐在表演杨子荣打虎上山,一招一式十分到位。也就是门墩一个人演罢了,打沙发的王满堂和刨子对于满院蹦来蹦去的门墩竟然熟视无睹。没有观众,也并不影响门墩的演出情绪,有人在身边奔来跑去,也不影响王满堂和刨子的工作热情,双方互不相关,各干各的。

    王满堂一伸手,刨子立即将刨子递上。王满堂指挥着孙子,把线儿拉直了,拉起一一绷刨子画出墨线。

    门墩随着音乐唱: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哪

    周大夫由后院出,恰到好处叫了声好。周大夫对王满堂说,你们门墩有副好嗓子,你有副好手艺,王家人都是有能耐的人。

    王满堂无奈地笑了笑说,闲着也是闲着。

    周大夫说,原以为你就会泥瓦活计,没想到你的木工活儿也这么地道。

    王满堂说,唱戏的讲昆乱不挡,我们这行是瓦木扎石土,油漆彩画糊,也讲样样拿得起。旧社会宅门请工匠,往往请两三个就把活都包了,这就要求所用的人得全才。

    周大夫说王满堂的这身手艺千万不能失传。王满堂指着刨子说小接班儿的已经顶上来了。刨子说还有三叔呢。王满堂望着满院奔跑的门墩说,那小子,我不指望他。唱歌唱戏,都是横着出来,连道也不会走了。刨子好,刨子聪明。

    大妞隔着窗户夸刨子说,这孩子跟门墩不一样,爱钻。刨子给我钉的小板凳,洗个脚什么的,高矮正合适。我就想,他一个小人儿,怎么就能知道老人坐多高的凳舒服呢

    朱惠芬两口子带着双胞胎的另一个斧子来看爷爷奶奶了。朱惠芬见了刨子很亲昵地抚摸儿子的头。刨子一甩脑袋闪开了,脸上有些不高兴,因为朱惠芬妨碍了他做活。斧子找到刨子,说他有小人书,草原英雄小姐妹,妈刚给他买的。刨子说,去去,小孩子玩艺儿。

    朱惠芬说,小孩子玩艺儿,好像你七老八十了似的。

    王满堂说,这孩子老成。

    大妞问斧子要吃什么,斧子说要吃奶奶烙的馅饼。大妞就让正在“穿林海”的门墩买一块钱绞肉去,并且指明要肥点儿的,不许贪污。朱惠芬奇怪怎么还贪污。大妞说,人分钱半斤黄稀酱,他回回买来不够吃。我上小铺找人家,人家说你们家门墩买酱从来都是买三分的,好让我们为难,只好多给,您还来找我们给的不够。朱惠芬说门墩的歪点子就是多,刨子跟他学不出好儿来。大妞说刨子跟门墩不一样,刨子是老王家出类拔萃的可心孩子。

    婆媳俩在厨房一边聊天一边准备做馅饼,柱子进来问吃什么。朱惠芬说烙馅饼。柱子说今天不吃馅饼,换面,换打卤面。王满堂也说吃面,让刨子上小铺买二两黄花两毛钱大海米,打卤。

    大妞只好改饼换面,刨子悄悄对大妞说今天是他临州奶奶的生日。刨子说,您忘了,年年我奶过生日,我爸我爷都吃面。

    大妞黯然神伤说,不是自个儿的肉,再怎么贴也贴不到自己身上来。

    门墩从窗户探进脑袋说,我大哥想着他娘,我爸想着他媳妇,贫下中农一条心。您哪,就一边晾着吧。

    大妞举起饭铲子给了门墩脑袋一下子说,人家心里都想着他妈,我过生日你小子怎么就想不起吃面来白养活你了。

    门墩说不行咱们明天也吃面,买它多一倍的黄花和海米。大妞说她的生日是五月十八,现在都快到八月十八了,早过啦。养这帮忘恩负义的兔崽子们,她算倒了八辈子霉。

    大妞为临州的麦子做出了喷香的寿面,在饭桌上笑容满面地说,今儿是柱子娘生日,我让门墩打了四两酒,买了一个小肚,半斤素鸡,给临州的老姐姐添个寿。

    柱子感动地叫了一声妈。大妞虽然答应了,心里仍旧满是酸涩。吃饭的时候,柱子说他要到非洲去支援那儿的建设。大妞说在自个儿家里待得好好儿的上什么非洲。王满堂就说这件事是早已定好了的,我们支援人家建筑大礼堂。柱子说里面结构是中式,原来计划外面屋顶挂琉璃,但后来想,那儿太阳太毒,怕晒炸了,就改了石板。王满堂嘱咐柱子给外国人干活得留心眼儿,咱们这点看家的本事不能让外国人学了去,要是全世界都有了故宫,中国的故宫也就没意思了。

    大妞说,非洲,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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