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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上官无名此番言语,风吟雪神思触动,些许惘然涌上心头,久久不语。

    上官无名观其形容,心中一动,即知其所由。当即洒然一笑,也不与他辞行,沿着山花幽径向北行去。其时霞光拙绮,映在他的背影上有种说不出闲淡散漫之意。这一战之后,他便是淡出了江湖,而岁月也终将会把他遗忘。这江湖,再也非是他的江湖了,再辉煌的传奇,也终有结束之时。

    他步步生莲,且歌且行:

    “天地悠悠,叹人世、知音难求,满眼泪空流!莫待白发满头,遗恨悠悠,壮志付东流。且趁年少疏狂,何妨金樽清酒,共醉明月于高楼……”一道身影渐渐消逝在青山秀水里,歌声余韵犹在,令人不由得敬慕这老人超然洒脱的行径和不以胜败为意的胸怀。

    风吟雪神色复归平静,归剑入鞘,负手向南行去。柔风扑面而至,气息清柔,令人消尽尘心。不多时,行经一处幽谷,他忽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一抹不屑之意。

    此谷灌木丛生,幽深蔽日,予人一种阴森之感。突闻劲风厉啸之声,箭如流星,倏忽即至。

    风吟雪身躯昂然,屈指一弹,正中箭尖,这声势惊人的一箭立时碎为齑粉,他冷然一笑道:“如欲杀风某,单凭这等手段未免也太过儿戏!”

    幽谷寂寂,无人言语。他轩眉一挑,悠然步入深谷,如漫步闲庭。入谷数十丈,可见荆棘遍布,杂花生树,难有立足之地。漫步于间的风吟雪如却游鱼入水、飞鸟翔空,自在而写意。辨识着谷中莫名气息,风吟雪神情间有了一丝郑重,倏尔静立不动。身旁一缕幽风徐徐而过,吹起片片落花,飞舞蹁跹。

    蓦地,一道刀光如挟天地风雷之势劈向风吟雪,霸道无匹的刀罡使得方圆十丈之内一切物事化为尘灰!

    风吟雪剑不出鞘,右掌探出,十指如莲花绽放,幻化无穷势意,天地风雷,日月山泽,种种变化几非肉眼可见,刹那之后,复归于一,击在这惊天一刀的刀身上。那身着黑衣的绝代刀客全身一震,刀势一收,退出数步之外。

    此人收刀之后并不避退,一手负于身后,单手持刀,当头斩下,若有君临天下之势。

    风吟雪身形一动,避过这一式,讶然道:“沧浪岛凌家的观海九式之‘东临碣石’,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不言不语,身如流水意行云,趋近前来,刀光再度划过,如日升月落,至简至美,合于天道,正是凌家观海九式第三式“日月之行”。

    风吟雪一声清啸,以指作剑,剑意万千,演尽诸相,凌空刺去。

    凌厉剑气破空而至。

    那人神色一变,横刀胸前,化攻为守,是为“山岛耸峙”。

    便在此时,一箭又破空袭至,那隐藏暗中的强大弓手再度出手。这一箭之时机恰到好处,正当风吟雪剑意出而旧力尽新力未生之时,可见其人高明的眼力及对战局的把握。

    当此危时,又有一柄幽暗长矛如魔影般凌空击来,招式朴拙,充盈着一往无前决死沙场的惨烈气势!

    刹那间,情势异转,风吟雪似是陷入毕死之局。出手三人均为当世第一流人物,有心算计下,纵是风吟雪这天下第一人也难直撄其锋。

    风吟雪目中神光大炽,身形飘飘,若流风回雪,长袖轻卷,劲风呼啸间,飞箭依原路倒回;掌影变幻,玄奥精奇,如云破月出,生生将黑衣刀客震出一丈之外。眼见那使矛之人将要得手,却见风吟雪双臂一振,身形凌空,踏在那杆杀戮无数的幽暗长矛之上。

    居高临下,傲视苍生!

    那使矛者是一名身着黄金锁子甲头戴狰狞兽首面具的雄壮老人,他一声怒喝,长矛挑起,生生砸向一方巨石。“砰”地一声,巨石被一击而碎,乱石纷飞。

    风吟雪身姿变幻,虚步傲立长空,俯视着下方三人。

    那使弓之人亦现出影踪,是一名眉目冷漠,臂长过膝的布衣男子,气息森寒,令人心生惧意。

    三人仿佛心意相合,同时攻向风吟雪。黑衣刀客长刀在手,刀光幻化作一片汹涌澎湃的波涛盖向风吟雪立身之处,正是观海九式之“洪波涌起”。金甲老人一声厉啸,黑矛幻出千重锋芒万道光影攻他后方。那持弓之人却是张弓搭箭,欲射不射,以待时机。

    风吟雪不待刀光临身,已是挥掌作剑,破入洪波刀影中,如潮头弄潮儿,迎风斩浪。

    凌家观海九式相传乃是昔年“沧海横流”凌断沧观日出东海心有所悟而创,与凌家“怒海狂刀”齐名于世。只是后代子孙多碌碌者,竟致使这一套旷古绝今的刀法最后两招失传。直至二十年前凌天下横空出世,以天纵之姿,方悟出第八式“沧海一粟”。只是其人却不知因何与凌家断绝关系,不知所踪。

    金甲老人黑矛化虚为实,无坚不摧的一矛直击风吟雪肩头。

    风吟雪一声清啸,化掌为指,一道指劲将黑衣刀客迫开,随即以指尖对矛尖,迎向金甲老人大有洞穿天地之势的一矛。

    “哧”的一声!

    那杆在草原上饮血无数被誉为草原第一凶兵的黑矛被这一指击中,矛身顿时弯曲如弓,金甲老人一声暴戾的大吼,却无法再进一毫。

    风吟雪目中闪过一丝淡漠之意,似不欲再过纠缠,指力催发,至刚至猛,与镜湖云家弹指惊雷有异曲同工之妙,却又凌厉如剑,无可匹敌。气机循矛而上,金甲老人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黑矛寸寸断裂。

    持弓之人心中一惊,箭已离弦。

    不待利箭飞出,风吟雪忽身影一幻,直落持弓者身前。此人近战之法亦非等闲,以弓身为杖攻他要穴,弓弦如刃竟施出一种奇异刀法,割向他手掌。

    风吟雪长袖轻拂,如浮云蔽月,曼妙无双,袖间藏指,变幻莫测。

    一指断弦,一袖碎弓。

    持弓之人面若死灰,势如疯虎冲向前去,大有弓在人在弓亡人亡之意。

    风吟雪神色冷漠,以指化剑,剑气破空,持弓者额上现出一道血痕,缓缓倒下。

    生虽显赫,死于无名!

    金甲老人见此情形,不顾伤重之体,一拳再度击出,千军辟易、沙场纵横的气势显露无疑。

    风吟雪身影一动,闪过这一击,淡然道:“草原左王扎木合,你也给我留下吧!”掌势变幻,似拙实巧,避无可避,击在这草原枭雄胸前。

    扎木合直直飞了出去,身在半空脏腑俱碎,气息断绝。

    不过转瞬之间,两名绝顶高手已被他生生击毙。风吟雪目光移向黑衣刀客,冷然道:“你是凌天下?依你所行本应杀之,看在尔兄凌暮寒之面上饶你不死!”指上剑气薄发,但见血光迸溅,凌天下踉跄后退,右臂齐肘而断。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凌暮寒即是沧浪岛凌家当代家主,仁侠为怀,天下知名,武功虽不高绝,却无人不敬。凌天下昔年正因不忿其接掌家主之位,才破门离家,不知因何流落草原,成为蛮人座宾。

    止住喷涌而出的鲜血,拾起执刀的手臂,凌天下惨然一笑:“想不到我凌某人自负一生,如今却要靠凌暮寒才能保住一条性命,真是莫大的讽刺呢?风吟雪,败于你手,我心服口服。可惜你是不明白我的,天下也没有人明白我!”

    抬首望天,清泪两行无声。他忽然道:“风吟雪,你虽杀了伽罗,却未能如愿使草原大乱。如今伽罗的女儿慕珈蓝在木华黎等的辅助下已重掌大权,桑昆更被木华黎亲手斩杀。他们正集结各部落人马,欲大举南下,为伽罗复仇。你要当心木华黎,此人才雄心忍,非同小可,而且接天宫已打破了过往的规矩,接天圣主在慕珈蓝的拜求下已决定亲自出手对付你。此次围杀,不过只是开始而已!”

    风吟雪心中微微一凛,接天宫为西域武林圣地,宫内高手如云,接天圣主更是神秘莫测,不可度量。他微讶道:“你为何会对我言及这些?”

    凌天下以一种莫名的语气道:“人世间的事再与我毫无干系,我只是报你不杀之恩而已。”

    “不要!”风吟雪眉间微蹙,刚欲封其穴道,却见凌天下面上嫣红之色一闪而过,他已缓缓坐在地上,脸容出奇的平静柔和,笑了笑道:“你看见大海吗?真的很美!若可以,请将我的尸骨送回沧浪岛。”

    语毕,闭目而逝。

    焰光腾腾,焚却残躯。曾经名动天下,曾经豪情盖世,而今皆化作一缕烟尘!

    风吟雪目中闪过一抹憾然,人世间的杀戮与争斗似乎永无休止,没有人能逃避。

    茫茫东海,烟涛深处,一座似隐于天外云端的孤岛上,楼阁玲珑,满目苍翠。岛上一座建于临海崖上的亭台内,一名白发萧然的老人面朝大海痴痴而立,身旁侍立着一名剑眉星目的俊朗少年。

    老人面含悒色,神色怅然。忽地心中一痛,不由捧住了心口。然而那痛竟是深入骨髓,无法抑止!

    少年微惊道:“爷爷,你怎么了?”

    老人悲痛欲绝,目中含泪,凄然道:“你二爷爷去了!”

    “啊!”少年微惊,却是不解其意。

    老人没有向他解释,只是自顾自道:“你二爷爷自幼便聪明伶俐,无论武功才智均远胜于我,却始终不得你太爷爷欢心。后来你太爷爷病逝,将本门掌门之位传于我,使你二爷爷心生不服之意。于是他便当着岛上众之面挑战我,欲以武力决定掌门之属。我又哪里是他对手,又无意相争,不出十招便被他击落手中长刀。奈何他素性骄狂,岛上诸位长老一向对他不满,无一支持于他。大怒之下,他便立誓破门,从此再不入东海。这一去,便是二十年不知所踪,想不到竟会客死他乡!二弟啊二弟,你可知大哥从来都不想和你争这些无谓的东西!”

    手抚胸口,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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