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D></TD></TABLE>

    一生迷信文化,哪怕是文化的影子,也足以让她热烈渴望。

    如果想过文明一点的生活,比如说听听歌剧茶花女;在什刹海赏赏荷花;在老胡同的细沙路上遛遛,想一想路边老房子里住过什么样的人,如今这些人都上哪儿去了

    当生活如此像一首歌唱的那样“生活像泥河一样流”,地域在最后的权衡上起了作用。

    韩木林占了地利的优势。

    与韩木林的婚姻只能说是吴为的一个阴谋,不但以他替换丁那嘴黄牙,还将他作为回到北京的跳板和一个生殖工具,后来更将一顶绿帽子戴在韩木林头上。那么韩木林对她所做的一切,都可以理解并无可谴责。吴为又有什么资格对不论任何一种市场的交换行为嗤之以鼻

    2

    新婚之夜,忽有巨片乌云掠过如洗的天空,像给月亮盖上了一件黑色披风。吴为冷不丁地想起了芭蕾舞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在教堂里私订终身那段双人舞,朱丽叶穿的可不就是一件黑色披风接着就猜想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情景,他们不能老在教堂里跳下去是不是却无沦如何链接不上自己这段双人舞。不知道是不是朱丽叶那光洁宽阔的前额和身上那件肃穆的黑色披风阻挡着以后的情节接着吴为就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了厂韩木林问道,顶温柔的。

    他的气息吹送在吴为的后耳上,温热且有些混浊。她便不再看月亮,而朝实实在在成为她丈夫的人望去,强迫自己不考虑接吻时必得面对的口臭。

    她虽然躲过了一嘴黄牙,却跳进了一个臭嘴,而且是她自己的选择,何况她又不是在洞房花烛夜才和韩木林接吻,才知道他有口臭。一个女人既然和一个男人有点什么,就得和那个男人接吻,不接吻叫有点什么吗

    好在有点什么的结果是结婚,结了婚就不见得非接吻不可,因为有了档次更高的取代行为,一上床就不妨直接进入实质性阶段,万一接吻只好屏住呼吸。

    唉,既然和这个嘴结了婚,不管有无口臭,都是不能打退票的了。

    结婚以后,吴为果然再也没有与韩木林接过吻,不知道韩木林对此有否察觉

    这一望让吴为吃了一惊。

    韩木林的睫毛本来就长,月光的暗影把它们拉得更长,又摘了眼镜,于是那双眼睛媚得像个女人。接着韩木林俯下脸来吻她,两颊居然也像女人那样多肉

    多肉,而不是胖。

    他那颜色本来就略深而曲线分明的唇,在黑夜里,简直像一张涂了口红的女人唇。一霎间,吴为有一种可怖的幻觉:她该不是在和一个女人**吧

    这个夜晚之前,吴为始终没有仔细研究过韩木林的脸。她害羞,无法持续对一个也许会与之有点什么的男人的脸看上一分钟。

    除了怕羞她还怕别的。很多事都耐不住推敲和研究,很多东西近看和远看的结果大不相同。万一从这个准备与之谈婚论嫁的男人脸上挖掘出一点什么,那该如何是好既然已经决定嫁给他,坯是不看为好。就是这样,为了一个小怕,最后她只好接受一个大怕。

    更没想到,一个男人的脸在**时和不**时是那样不同。

    接着她进入了一座黑城,走在街道正中,听到、嗅到这城市的声色、气味,好比一棵树、一面墙、一个人、一只狗、一朵花、一杯酒甚至嗅到那杯酒的颜色、酒杯的形状。而酒的味道好不诡奇不禁伸手去取那杯酒,酒杯却遁人了黑暗,可还能感到近在咫尺。她跟着往前走了一步,树、墙、人、狗、花;酒就往后退一步,与她近在咫尺地相持着,她着急地往前一扑,却跌在了地上黑城立刻化作团团黑雾,隐向不可知的深处。

    事情有些蹊跷。韩木林翻下身去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响。

    问题是结婚以前他无法得知吴为这方面的水准,十分后悔结婚前夜没有坚持到底,找了个借口去敲吴为的门,她居然只开一条小缝,还用一条腿顶着门板,说:“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一点不肯通融。他们不是已经领了结婚证

    这种事到了现场再说,即便不合适,还能打退票吗

    和女人恋爱应该是水深火热,可与六十年代女大学生恋爱,却如隔岸观火。

    有个星期日想找吴为去划船,事先也没约好,不知在哪儿才能找到她。大学里正在开春季运动会,高音喇叭在树杈上一声接一声鼓噪,校园里到处是穿运动衫、吃冰棍的学生。

    韩木林信步走到操场,恰见吴为参赛女子八十米低栏,这才得以一见庐山真面目。两个小**,如距开放时期尚远的二月花蕾,毫无意趣地杵在运动衫后。两条腿大肌,像两条擀面杖,随着她的奔跑,擀动在皮肤之下,此外没有多余的肉。难怪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跑了第一,没有负担啊

    韩木林宽厚地想,未经男人点化的女人大多如此。他期待着她结婚以后的变化。

    可她始终硬邦邦地不肯软来,硌得他不舒服。个女人怎么可以成熟得这样慢

    韩木林喜欢胖女人,压在身子底卜像躺在软硬适度的沙发上:他毫不忌讳地向吴为说起这方面的偏爱,说:“可你呢,你不是女人,是块木头,”

    “那你为什么还操练不误”她问。

    一个女人怎么可以问丈夫这样的问题

    很凑巧,新婚之夜,这两个人同时想到了不能退票的问题。

    与周围的女人相比,吴为相貌平平,只是她有股不同的劲儿,还挂着一种读厂很多的学问相。

    后来韩木林总结,因为那时他还年轻,所以才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日子根本用不着学问,越是有学问的女人越过不好日子;不但过不好日子,还可能把好端端的日子搞得相当复杂。

    这种不同的劲儿,多年后再见,已演变为一种气质。

    韩木林一眼一眼看着吴为从身边走过,穿一条长及脚踝的裙子,使她本来就长的身条儿更长了。

    她还是喜欢长裙子。裙子的质地也不算好,她现在应该是有钱的了。

    头发已经花白,比几十年前胖了许多,一门心思找座位。这种神情他很熟悉,即使和她**的时候也是如此,老好像在研究什么,不过到了什么也没研究明白。身旁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想必就是她的现任丈夫。记不得在哪张小报上看到她再婚的消息,像这种名人,就是生了脚鸡眼媒体也会大炒特炒,现在这样的小报很多,他喜欢。

    吴为让那老男人坐在靠中间的位置上,然后自己在他身旁坐下。

    唉,如今坐在她身旁的已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男人了。不过他发现,他们看上去只是亲密而不是亲爱。一旦和一个女人睡过,多半就能猜出她和另一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不过吴为又能和哪个男人亲爱得起来做她的丈夫,恐怕还是徒有其名而已,难道在这许多年里,她没有一点进步吗

    说到女人的魅力,通常是指光艳四射,使人无不迷恋的力量,她没有,她仍然只适于站在远处,一旁观赏。吴为向熟人点了点头,扬了扬手,像在外交部的使节招待会上,可又有老朋友间不拘俗礼的默契,这感觉也许来自她那位颇像外交官的丈夫。正像俗语所说,此人长着“登科一双眼,及第两道眉”。韩木林曾立誓要在禅月十八岁生日那一天,将吴为的丑事对她从头到尾和盘托出:可现在,任何丑闻对这个女人来说都没有意义,也不能伤害她了。

    要是他现在走上去对她的丈夫说三道四,简直就是自找没趣。

    再说,女儿又在哪里呢

    怕现在的妻子误会,他曾委托老朋友去学校看望禅月,小小年纪,副滴水不漏的本事,既不像吴为也不像他。

    朋友说:“告诉你母亲,让她到我们家来玩儿,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别不好意思。”

    禅月不动声色地反问:“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是不明白她母亲的过去,而是明白得一清二楚,倒叫朋友说不出话来。显然,不等韩木林把吴为的丑事一一对禅月道出,她早就知道了一切。不但知道,而且自有一套对付这些事情的主意。

    他是再不能对吴为为所欲为了。她们那个投头没脑的家,终于有了顶门立户之人。

    后来听说禅月去了美国。就是不去美国,也同样没了他的份儿。韩木林惊讶地发现,他竟有些伤感。难道是在追悔韩木林懊恼地摇摇脑袋,好像不甘承认自己的追悔。

    他有什么可追悔的

    试问天下男人,谁能平心静气听任自己老婆偷人养私生子何况他并没有时刻揪着这件事不放,不过偶尔发作一下。如今吴为已是别人的囊中之物

    不,他没有追悔,不过是残留的一点旧主人的感觉。相信所有的男人,看到曾经属于自己的女人已然易主,恐怕都会有这种感觉。她对谁都不合适,哪个男人碰上她就算倒了大霉。她也不应该一而再地结婚,这要不是成心害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对一个家庭来说,最基本的要素不是郎才女貌、家财万贯,也不是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平和、简单、明了,像他现在的妻。

    他侧过头去看看妻,平头正脸,富富泰泰。这样的头脑,绝不会给你生出花样,只会给你生孩子。那些孩子也一定安静、健康,绝不会一会。儿发高烧,一会儿消化不良,一会儿长湿疹,弄得你三天两头、半夜三更地送他们上医院。

    而吴为灵魂里总有一种不安分的东西在骚动,这种东西即使不给他戴顶绿帽子,也会措手不及地给他一个别的什么。

    见他摇头,妻子接口说道:“是,我也觉得女主角的演技太差。”

    “嗯噢,演技太差。”

    与三十年前他们那个夜晚一样,舞台上的人物面临家庭的分崩离析。

    在街道居委会办完离婚手续出来,大战告捷的韩木林眼睛里突然有了泪,情不自禁对吴为说:“我不应该那样整你其实我并不想整你。”吴为相信。

    到了现在,她也不认为韩木林是个心肠歹毒、工于心计的男人。可是“别说了,说什么都晚了。”语气温婉,渐渐像个长大成人的女人了,不过实在姗姗来迟。

    “要是你不反对,咱们再走一走”韩木林说。

    那是一个仲夏之夜,下着夏季才有的瓢泼大雨。整个城市、胡同、胡同两旁的院落、院落上的围墙、院内的房子、斜在胡同里的电线杆像泥巴捏就的,在豪雨中不停地往下流着泥汤。

    他们的脚掌,在泥泞里拍打出吧唧、吧唧的声响,缭乱的雨丝好像无处可去,急骤穿过街灯昏暗的光晕,落人一片麻木的泥泞。吴为缩在又旧又小的雨衣里,大绺头发从过小的雨帽挤了出来,无处躲藏地让雨水淋成贴片,贴在了脑门儿上。

    既然再没有什么町争吵、可诅咒,剩下的反倒是一点惜别之情。

    但惜别不等于不别,何况

    韩木林此时的优柔只是因为星星点点的反省,这反省只能在他们之间没有了义务和权利时才能产生,一旦再度承担起彼此的权利和义务,谁都不会把对方对自己的伤害一笔勾销。

    “平心而沦,你不是个坏女人”作为男人,韩木林实在明白好女人和坏女人的区别在哪里。

    吴为畏缩了一下。什么是好女人;什么又是坏女人呢

    接着她茫然问道:“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在人们的轻蔑和羞辱下,吴为也相信了自己是个坏女人,现在突然得到大赦,宣告无罪释放,她反倒有些茫然。韩木林无法回答,好像以前明明知道是冤案,却有意不告诉她。又好像家里散落的一些东西,不到大搬家、大清理的时候,是找不到的。吴为缩在小雨帽下的瘦脸,凄迷又无助,韩木林和她打了几年架,也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好像这句话才真正触到令她伤心的痛处。

    “你要不要和我换件雨衣”他问。

    “好吧。”

    也许是因为分手在即,她变得特别通融。从他们相识到结婚、到离婚,这是吴为第三次接受他的馈赠。

    第一次是结婚前,吴为生日,韩木林送给她一条手帕,手帕里包着四个苹果。

    第二次是结婚以后怀了孕,冬衣瘦得穿不进,他把自己的羊皮大衣给了她。

    最后就是这件雨衣了。也可以说,在他们关系的每个历史阶段,都有一个纪念物。

    吴为就是不肯接受男人的馈赠,连自己丈夫也不行,这也是当初乃至现在都让他觉得可贵的地方。而他也像所有的男人一样,并不喜欢为女人花钱。

    就连给禅月的抚养费她也不要,说:“我会把孩子养大。再说你还要结婚呢,结了婚还要生孩子,要是你每个月给我们抚养费,怎么负担你将来的那个家呢”

    当吴为不是作为一个男人妻子的时候,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了。

    后来他们就无话可说地在雨中走了很久,专心致志地倾听他们的脚掌如何在泥泞里拍打出声响。

    就是现在,只要回忆起那个仲夏夜的夜晚,韩木林的耳边也是脚掌拍打泥泞,还有雨滴敲在雨帽上的声响。

    后来就送吴为回家,穿过那条他在那里把她杀得落花流水的胡同。

    恰巧有个男人从院子里出来去公厕,见他们在雨地里告别,就阴怪地嗽着嗓子,那动静连韩木林都觉得猥亵得难以忍受,好像他和她是在雨地里野合,而不是和他的老婆哪怕是前老婆告别,弄得韩木林礼义廉耻地不安起来。吴为反倒一副久经锻炼的模样。从此一别,再未相见。剧院这个晚上当然算不得再见。今生也不会再见了。想到这里,韩木林不得不逼着自己承认,他是在追悔,当初实在不该把吴为逼得上天无路,人地无门。

    更多免费电子书

    请到aisu

    该小说自aisu

    3

    韩木林和吴为不像夫妻倒像同学,说到结婚,不过是一起搬进了同一间宿舍。当韩木株冉人介绍“这是我爱人”时,人们的目光总是先绕几个圈子,发现周围没有其他女人,才会把目光落在吴为的身上。

    没心没肺的吴为,碰见了同样没心没肺的韩木林,他们一拍即合,这大概就是他们结合的根本。

    既不求上进也不自甘堕落,既不幸福也不烦恼,更不会过日子,像小孩子玩“过家家”,发了工资大家往抽屉里一放,谁也不管,几天就把一个月的工资花完,然后就变卖一切可以变卖的东西,包括旧书废报纸,最后连结婚戒指也卖了。

    最荒唐的是他们变卖旧书报的时候,竟然把韩木林夹藏在旧书中的,张银行存单也卖掉了。

    那是韩木林的父亲一九四九年前在美国银行一张几千美金的存单。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人,只一声“噢”的惋惜就算了事。换做胡秉宸,就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吴为一直穿着学生时代的衣服,看见女人们装扮得时新漂亮,只知欣赏,也不觉得没钱买一套有什么遗憾。

    其实这样的日子相当不错,如纽约西区一些穷艺术家的生活,无牵无挂,很是潇洒。如果不319是生了禅月,吴为还觉悟不到日子不能这样过。可是他们相安无事,更难得的是非常平等。同学嘛,后来出了问题另说,那是吴为的责任,与韩木林无关。

    吴为也不是一开始就明白应该怎么办。

    如果不和盘托出,谁也不会知道那档子事。女人生孩子,比预产期不要说是早几天,就是早一个多月的情况也是有的,可她就得鬼鬼祟祟过日子。

    如果只是鬼鬼祟祟过日子倒也罢了,最难耐的是得昧着良心,藏着这个见不得人的隐情。假装正人君子,一直到死实在太长了,而她刚刚二十几岁。

    她更没想到,为这段短暂的婚外情,会负上如此深重的罪恶感,没有一时不在考虑如何从这罪恶中逃出,而且明白必得采取一种决绝的办法,方能斩草除根。可她也将随着她的坦诚下地狱,红字女主人公海斯特白兰遭受的一切,她一分一毫都不会差地受下去,直到离开人世,而她刚刚二十几岁。

    如果和盘托出,韩木林能容忍吗如果他就此提出离婚,她能不能得到禅月的抚养权

    好像早知此生必定找不到那个男人。

    开天辟地以来,就为那个独一无二的男人准备的一腔情爱,也就无处抛撒。

    非得在那个独一无二的男人点化后才能幻化的一身柔媚,也只好躁动在天地玄黄之中,看不到出头的日子。

    所以早就立下志向,生个女儿继续找。

    叶莲子又常说:“不如意事常**,能与人言无二三。”

    一个人必得如此孤绝地在世上走一遭吗好可怕啊

    生个女儿吧,既可为她继续圆梦,也可成为言无不尽的朋友和伴侣。

    吴为果然如愿以偿。

    待产室里待产的女人,比赛似的大呼小叫,似乎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在宣告自己的战绩。

    吴为脸对墙,专心致志等待着禅月的到来,一声不哼地咬破了一团。有紫丁香小碎花的手帕。后来禅月也喜欢紫色,那是她们家三代女人的颜色。禅月就要来了,正在用尽全力迈出她的第一步,也许就要像吴为那样开始艰辛的人生之旅。她不能乱喊乱叫消耗气力,她得集中心力领着禅月迈过这吉凶难卜的门槛。

    既然知道这个世界的险恶,当初也死活拒绝过到这世界上来,现在为了自己,不问一问禅月是否同意,就把禅月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吴为该说是很自私的了。

    当生活越来越为艰险,吴为多次对禅月说过:“真抱歉,妈妈把你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和她们家上两代女人不同,禅月说:“为什么到世界上来走一趟,尝尝各种滋味儿,我觉得挺好。”

    吴为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想,初生之犊啊,将来就知道厉害了。

    护士把她们母女从产房送回病房那一刻,吴为迷糊了一会儿,觉得她和禅月不是躺在医院的手推车上,而

    ...  </P></TD>

章节目录

无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张洁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张洁并收藏无字最新章节